那些走一條路,對被放棄的另一條路完全不留戀的人,也太過稀少。
至少她姐姐不是,她也不是。
……
*
送完小梅,離玉回到樹林,忽然駐足,驀地回想起知珞的話,在原地停留許久。
半晌,離玉又兀自笑了笑,繼續躺回樹枝。
想必以知珞道友的心性,定能走遠吧。
……
第二天,知珞與燕風遙去往礦地埋伏類饕餮,離玉留在村莊裡保護村民。
的確很難打,皮糙肉厚的,還時不時散發瘴氣麻痹身體,幸而二人早有準備,沒有再中老圈套。
但是那浮雲穀評級明顯錯誤,類饕餮中途發狂,這遠遠超過了任務等級。
刮痧一樣打了一天一夜,因是知珞主導戰場,戰力偏強,燕風遙全程配合她。
經曆持久戰後,她使用的靈力消散太過,在類饕餮撕咬過來時躲閃不及,被咬住小臂。
“……唔。”
“知珞——!”少年黑瞳微擴,但距離太遠無法及時趕到。
他無法說清那時的感受,滿眼都是眼前的場景。
知珞沒有等他,脫手的江雪劍發出錚鳴,忽而被她隔空驅使,刺向它的眼睛,造成一瞬間的空擋時間。
她舉著小臂抵擋它,血滴到她的臉頰,知珞移動瞳眼,望向燕風遙。
燕風遙瞬間領悟她的意思。
他應該按照她暗示的那樣做,刺它的弱點,那才是最好的,能夠救她,可是會受傷更重——那是手臂,是劍修的手臂,即使是左臂,也是極其重要,但錯過了這次一擊必殺的機會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他理應聽她的,理應那麼做。
……可是她會受很重的傷。
下一刻,少年心底猶豫,身體卻毫不停留地要刺穿它的嘴部,讓它鬆口。
他糾纏於軟綿脆弱的意誌,外表鋒利,內心殘忍,對她卻近乎於軟弱。
知珞可不是。
有血滴進知珞的右眼,浸染眼白,她沒有閉眼。
他在乾什麼啊?沒有領悟到嗎?
知珞沒有任何躊躇,傀儡線發動,立刻控製住他的
身體,也沒有因他的傷勢而有所收斂,她知道什麼是最重要的。
“……等等…!”燕風遙隻覺身體不受控製,長槍被迫拐彎,刺向類饕餮的弱點。
他想要抵抗,第一次想要反抗。
燕風遙咬緊唇,唇角染上鮮血。
縱然少年的手背青筋微突,額角神經在跳動,也無法抗拒傀儡線的驅使,一擊刺中類饕餮的弱點。
類饕餮這才被破腹剖開,轟然倒地,它留下的魔氣痕跡消散。
知珞早已渾身狼狽,左手手臂血肉模糊。
燕風遙也好不到哪裡去,他靈力枯竭,傷勢很重,還被控製著進行全力一擊,更是雪上加霜。
他驟然鬆開手,長槍滾落在地,發出清脆聲響。
少年在劇烈地喘息,下一瞬卻撐著走過去。
知珞躺在地上無法動彈,他扶起她。
疼痛太過,知珞的身體發出預警,眼前發白,她看燕風遙還能動,就道:“塗藥包紮。”
他一直沉默著,聞言拿出儲物袋裡的藥膏,有幾次還拿錯了,他似乎很冷靜地放回去重新取。
剪掉衣袖,血肉翻出。
知珞看了眼傷勢,沒怎麼在意。
畢竟浮雲穀的穀主寧赤連人腿斷了手斷了都能接,恢複如初,隻要修煉的主要筋脈沒被廢就行。
他包紮的時候,動作過於緩慢了,少年指骨還在輕輕顫動。
知珞這才注意到他的異樣,望向他。
燕風遙垂眸盯著傷口,瞳眸黑如濃夜,唇色蒼白。
仔細一看才發現他渾身都是汗水,麵部肌肉緊繃到控製不了的微顫,仿佛脆弱的透明晶,一碰即碎。
知珞看了他半天,他都沒發現,沒有及時與她對視。
知珞疑惑問:“你怎麼了,你受傷太嚴重了?”
燕風遙頓了頓,聲音帶著微不可查的僵硬:“為什麼……要讓我先殺它。”
“?”知珞更疑惑了,“這樣更好,你不是也知道嗎。”
他還更聰明。
“……對,說的也是,這樣才能快速結束戰鬥,這才是更大可能的保護你。”燕風遙一遍一遍講述這個選擇的好處,一籮筐的好處,誰都知道怎麼選。
他在說服自己,可是心底的那一點壞處在無限放大,天秤已經無法公平衡量。
眼前幾乎出現重影,少年的心臟跳動得太過強烈,牽動著身體每一處震動,連血液流經血管的觸感都密密麻麻的浮現。
突然,一隻冰涼的手碰了碰他的額頭,燕風遙猛然回神。
他一抬頭就是知珞染著血的臉,她在提醒:“包紮專注一點。”
“……我知道了。”
包紮結束,知珞揉了揉眼睛,血滴進眼睛真的很不舒服。
燕風遙看了一陣,盯著她先愣怔出神,他反應比以前慢很多,過了會兒才拿出手帕。
燕風遙又遞給她丹藥:“這是祛除瘴氣的。”
知珞吃下,再休息了片刻,恢複了一些行動力,至少能走路。
他們離開這裡,把武器收回儲物袋,知珞中途想撐著燕風遙的背偷懶,卻摸到一片泥濘。
他沒有感覺到疼痛,一直在觀察四周,似乎處於驚弓之鳥的狀態,她一摸,他就望過來,語氣鬆緩了些:“怎麼了?”
“……”知珞看了下手心的血,又看了下他血肉模糊的背,跟她手臂一樣,血肉綻開。
“你背沒事?”
“沒事。”燕風遙取出手帕,低頭幫她擦乾淨被他的血弄臟的手。
知珞見他能走能說,傷勢和她差不多,就道:“好吧。”
兩人回到村莊,沒有被打擾,燕風遙也笑著禮
貌卻不容置疑地拒絕了離玉的幫忙。
“不必了離玉道友,我們休息一日即可。”
“…好,多謝了。”門口的離玉擔憂地看一眼屋內的知珞——沒看見,被燕風遙擋完了。
她隱隱接觸到少年的抗拒。
知珞沒有受傷時,他尚且可以分析利弊好壞。可她受傷了,燕風遙也才剛經曆過惡戰,他緊繃的內心瞬間浮上表麵,警惕得如同虎視眈眈的獸類,盯緊一切試圖靠近的生物。
離玉沒有再停留,離開了。
四周沒有其他人,燕風遙所剩無幾的安全感才稍微回流一點。
他甚至想離開村莊,一想到周圍的村民就身體緊繃,可是這裡太荒涼,他還好,知珞會不舒服的。
燕風遙看著塗過藥的知珞入眠,幫她撚了撚被褥。
他沒有離開,就在知珞房間的桌邊入睡,經常被風吹草動驚醒。
知珞入睡後,那股疼痛才遲緩地到來,當時疼痛太過,仿佛被大腦屏蔽了一大半。
她被疼醒,才睜開眼,就有一少年來到她床沿:“很痛嗎?”
分明他背部也是一樣的疼,可他神色沒有半分影響。
知珞慢吞吞嗯了一聲,“身體反應,控製不了,睡不著。”
燕風遙緩慢地應了一聲。
知珞感覺到他在用止痛散輕輕灑在她傷口上,一直看著她,陪著她,輕聲問她。
過了會兒,知珞閉上眼睛入睡。
……
【宿主……】
【宿主——】
【宿主!!】
知珞驚醒,係統焦急的聲音傳來。
【宿主!你們沾染上魔修魔氣,反派魔種有反應了!怎麼會這樣……明明不會那麼容易被激起,難道他心境動搖了嗎?】
知珞身體的表麵有幾處沾染魔氣,正試圖鑽入她體內筋脈,影響她的心境。
知珞立刻轉動靈力驅逐。
怎麼會有魔修的魔氣?那類饕餮是魔修養的東西?
哐當!
茶杯摔碎的脆響。
知珞咬著唇,抗拒耳邊因魔氣產生的低語,她循聲望去,少年立在桌邊,隻看得見背麵。
他很鎮定,死寂一片,魔氣縈繞在他四周,卻找不到破綻。
【幸好幸好……這是魔種短暫爆發,還沒有被完全激發,劇情沒崩,但是這也會引起反派嗜血的本能,偏激一點他萬一把宿主你殺了吃掉怎麼辦啊!主仆誓約再一啟動,這是雙雙赴死啊!】係統崩潰了。
【第一要義是要活下去啊宿主!】
話音剛落,少年偏過頭,漂亮的麵容和以前一模一樣,甚至神情更為冷靜,可他的眼睛映不出人影,沒有神思。
他產生了惡念,主仆誓約在顫動。
劇烈的違約疼痛理應讓他無法動彈,可少年的身體不再是骨與肉在支撐,而是魔種爆發的充盈魔氣,抵抗住了主仆誓約的第一關。
知珞握住了劍柄。
才打完妖魔,又要打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