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風遙沒有吃菜,全程作為仆人服侍一般,挑菜添水,一樣不誤。
原本還緊張等著招待仙人的一村民頓時放鬆了下來。
因為他發現……完全沒有他需要招待的地方,那仙人做得比下人還完美,沒有他插手的餘地啊……
一場不知名頭的慶典結束。
知珞與燕風遙收拾好就走出村子。
在月光下,知珞看了看受傷的手,忽的回
頭。
燕風遙:“怎麼了?”
知珞誠實道:“不知道,我隻是覺得想再看看離玉。”
“是不舍嗎。”
“可能是吧。”
畢竟離玉馬上就要死去,再也見不到了。
“……”
燕風遙靜靜地凝視她,麵色如常,眼睛卻異常沉靜,不放過她任何一絲表情:“那我們就再去看一眼。”
知珞回去了,站在樹上遠遠遙望。
那些村民居然在齊齊下跪,離玉獨自一人,消失在往常住的山林。
離玉走後,那些村民才開始憋著勁哭泣。
“不要太悲傷,神女說過,她是喜喪,喜喪啊……現在有多少人能夠是喜喪?我們的神女,是幸運的神女。我們也有自力更生的能力,神女留下的法寶和辦法也足夠讓我們抵禦妖魔,神女…神女她是放心的。”村長的接班人說道,他的臉也滿是淚痕,沒有哭聲,眼淚不自覺流下。
在場的人無一不是神女看著長大,在他們心底,修仙界就像月亮那麼遠,神女卻像頭頂的樹葉那麼近。
知珞看了片刻,轉移目光望向山林。
她禦劍飛去,燕風遙在山林外圍就停下,抱臂守護。
他對耳邊的哭聲並不在意,垂眸盯視地上的一棵草。
知珞就像才入世的懵懂少年人,自帶一套行為思想,現在隻是學到了新東西,但那些新東西不代表她必須學的和常人一樣,就連不舍永彆,她也不像常人那般悲傷。
燕風遙兀自笑了笑,抬頭看夜空。
她就像月亮,還在天空掛著,但月輝終於舍得落下一點,視線也投下。
她當然會永遠掛著,無需落入凡塵,隻是行人需要她的月輝,才能看清她的位置,奔月而去。
*
樹林裡,離玉坐在一塊石頭上,白鳥麵具在月光下顯得潔白無瑕。
知珞走出,她站在原地,疑惑地看了看望月亮的離玉,再循著對方視線也望向月亮。
好圓的月亮。知珞想到。
離玉:“你怎麼回來了?”
知珞實話實說:“因為不舍得你,所以想要看著你死。”
“……哎呀,”離玉笑出聲,“好直白。不過死亡沒什麼好看的……知珞道友,你也並不悲傷。”
知珞皺眉:“有什麼好悲傷的。”
她隻是想看著離玉到離玉死去,就來看了。
離玉轉頭看向知珞,悶聲再笑了幾聲:“知珞道友,因為彆人的不舍都是與傷心掛鉤,但你不是彆人,所以不掛鉤也是很有道理的。”
知珞點點頭。
兩人安靜下來。
離玉感覺到身體在極速虛弱,她望向夜空,看著夜幕皓月。
知珞對月亮不感興趣,就一直看著離玉,直勾勾的,確實是在正經等待她的死亡。
清風拂麵,樹林簌簌搖動。
離玉驀地喃喃:“……我想一個人進入山林,看著月亮死,現在多一個人也不錯。”
“村民有很多人,”知珞說,提出建議,“可以再拉幾個人上來。”
“哈哈哈哈哈哈,”離玉笑完,又看向知珞,“知珞道友,你真的很不一樣,希望你以後會變得強大,是不需要適應世間,反而世間需要適應你的強大。“
“至於請村民……算了。”離玉搖頭,她語氣淡淡,“我三百多年都在為村子,最後一刻,就讓我不再看著村子,看著月亮吧。你抬頭,月上有花紋,很漂亮。”
知珞聞言,轉頭看月亮。
“知珞道友,十二月宗的宗門外有十二個月亮,是開山宗主遺留下的十二個彌子空境,她太過天才,是第一個開辟彌子空境的修
士,形成了十二月宗的基礎領域。”
知珞偏了偏頭。
她不知道這些。
離玉說完,長呼一口氣:“當初我才入修仙界,可想要進入四大門派了,那些有趣的曆史我記得清清楚楚,如數家珍,沒想到到了現在,竟然還記得。”
她不後悔守護村子的選擇,隻是內心對另一條路還抱有些微的遺憾念想,與期盼。
又安靜下來。
知珞站在一旁,和離玉一起望著月亮。
知珞主要是在看花紋。
過了不知道多久,雲遮住一部分月,又飄然走開。
知珞忽然聽見她慢慢地、輕聲地感歎,仿佛怕驚擾了什麼。
“也不知道那些融合期的修士,金丹期的修士……看到這月亮,會不會覺得它其實沒那麼高呢。”
話音剛落,傳來麵具掉落草地的悶響。
知珞轉過頭。
石塊上已沒了人影,徒留下一塊象征著她存在過的麵具,孤零零地落在草地裡。
修士被殺死,就是一具普通的屍體,可是如果是壽終正寢的寂滅,築基期及以上已經算是逆天而行,不被大地所接納,他們就會化為一縷煙、一陣風、一些靈氣,消散於空中。
大地不接納,他們就在天地間遨遊一段路,作為最後的修行。
石塊上空空蕩蕩,白鳥麵具是一個走出去修仙的村民千辛萬苦為她帶來的寶物,她選擇了讓它留下。
知珞看了片刻,走近,彎腰撿起麵具。
她沒有哭,也沒有表露悲傷。
“我能不能拿走。”
一縷風溫柔地吹拂她的指尖,表示同意,再隨著自然的風遠去。
知珞走出山林,對燕風遙說道:“走吧。”
他點了點頭。
兩人離開村莊,在半路上知珞停下,突發奇想一般取出麵具舉在麵前,那雙褐色的眸透過麵具的眼去凝望月亮。
高高的空中雲映月輝,他們離月亮很近,又很遠,風將衣袂吹得獵獵作響。
燕風遙沒有說話,安靜地等待著。
知珞認真記住了築基期看月亮的樣子,收起麵具:“等我融合期再看看。”
燕風遙笑了笑:“怎麼了?”
知珞講了一遍,回想:“因為她最後問我問題,我要回答。”
燕風遙靜默一會兒,定定地凝視她的側臉。
知珞的表情如往常,天真又懵懂,帶著嚴肅,她就像接任務一樣,認為這是個承諾,一根筋地去履行罷了。
沒有悲傷,沒有紀念。
但有不舍,有對待承諾的認真。
她不必和常人一樣,不必落入世間,隻需要灑下一點月輝就夠了。
燕風遙目光不移,一直停留在她清澈的眼睛裡,應了一聲。
“去浮雲穀交完任務,我們去哪兒。”
知珞:“回宗門。”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