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至淮雙目緊閉,唇色發紫,已是心魔入侵靈台的先兆。
心魔總會挑選主人心境脆弱、身處陷境的時刻擾亂道心,他在承受著煎熬,如同一把小刀找準他最薄弱的心臟部分,一寸一寸割破。
怪不得要入無情道。
周石瑾瞥他一眼。
或者說,這人就適合無情道。
修仙雖說是為了強大,為了欲望,可欲望也有先後之分。
真正無邊的自由與放肆是不存在的,灑脫的心是在天地間灑脫,而不能超脫世間。
不必過於束縛,也不必過於異想天開,什麼都想要得到。
宋至淮與朋友們相處時,也不會一板一眼地講述自己尋求的道,他自然可以選擇接受心魔,一邊煎熬一邊尋找其他方法,可他依然選擇了踏入這條道。
修士修仙與凡人生活一樣,有舍有得。
修士前麵百年最為重要,決定你是否可以繼續修仙,至少得將壽命限製突破。
許多修仙之人是拋棄高官厚祿、坦蕩道路來到這裡,可能幾十年都顆粒無收,最後鬱鬱而終。
而宋至淮選擇自己的道,再平常不過,塗蕊七他們也從未阻止過。
周石瑾將木屋灰塵一掃而空,至少能夠住人了。
“可是隻有一張床。”塗蕊七為難地說道。
“我想想,”周石瑾頓了頓,爽快道,“找那小子就可以了吧,等會兒,你先把翊靈柯放在桌上,這宋至淮都快要死了,將死者為大。”
塗蕊七一時間沒弄懂“那小子”是誰,估計是燕師弟。
可燕師弟怎麼隨身帶床的?
她並未多言,將翊靈柯小心翼翼地放置到桌上,幸而桌麵夠大,倒也能湊合。
周石瑾先鎖住了宋至淮的心脈。
他被塗蕊七找到時,是宛如一個死人被埋在廢墟裡,隻留下鼻子部分。
塗蕊七差點以為這是知師妹悲痛中臨時掩埋了宋師兄的屍體,鼻頭頓時一酸。
將他扒出來才發現人還沒死。
塗蕊七愣了愣,又想到:
定是知師妹怕魔修看見宋師兄,雖然魔修不會被這點方式阻擋,但是這魔修本就是朝封印去的,隻要宋師兄沒出現在他視野裡,他可能就懶得管了。
為知珞找好了理由,塗蕊七就將宋至淮背上。
周石瑾前來看時,倒是笑了好久,說:“知珞那丫頭,真是好玩,沒有靈力,想必是刨了許久的廢墟才將他掩埋得這麼嚴實吧。”
知珞的確如此,她認認真真地刨了有一段時間的塵土廢墟,才把宋至淮藏好。
在她心底,她隻是在誠實又一絲不苟地去做她認為對朋友好的事罷了。
()受了重傷,自知深陷絕望困境的少女,徒手將朋友掩蓋,周石瑾還能看見宋至淮身上的一塊小小器皿周邊沾染著斑斑血跡。
周石瑾揚了揚眉。
她這徒弟,總是獨一無二的。
塗蕊七聞言,也想通其中關竅。
……不過想必知師妹那時候應該隻是覺得理應那麼做,就做了而已,赤誠得很。
現在在木屋,周石瑾儘力梳理了一番宋至淮的靈力筋脈。
“還死不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周石瑾收手,“心魔這玩意兒,外人不可觸碰。”
塗蕊七點頭:“我會照顧翊師妹和宋師兄的。”
周石瑾:“那我先去接知珞,你小心一點。”
話音剛落,劍修就在原地消失。
*
此刻,知珞已經醒了,坐在一棵樹下,因受到內傷,周石瑾還不能徹底治好她,所以呼吸有些弱。
燕風遙也傷得極重,坐在她旁邊。
兩人身上有濃重的血腥氣,還都是自己的,神情倒不急不躁。
知珞抱著膝蓋,望著天空。
燕風遙也就跟著她看。
如果是夜晚,那就是像看星星看風景的閒人。
“……”
“……”
靜默許久。
知珞轉過來,麵無表情:“師父真的說她等會兒來找我們?”
燕風遙與她對望,頷首:“周仙尊說讓我們等在這裡,她找完宋師兄他們,就會過來。”
知珞:“哦。”
她又轉回去。
知珞盯著一隻飛過去的鳥:“內臟有些痛。”
燕風遙看著她,蹙眉:“許是傷到了,周仙尊終究不是藥修,我們可以去找浮雲穀的人。”
或許他應該學一些醫者方麵的書冊,以備不時之需,雖然不會去修煉成藥修,可應該能夠治療一些傷勢。
少年想到。
鳥飛過,知珞又去看後麵的另一隻鳥。
再過了很久。
知珞重複:“師父真的說她等會兒來找我們?”
燕風遙解釋得更為詳細:“周仙尊說讓我們等在這裡,她找完宋師兄他們,就會過來。或許是他們有人受傷很重,需要即刻治療。”
知珞在發呆,等得太無聊,她不會聊天,但當她想要聊天時,也會找話說。
知珞妄圖開啟一個話題:“我記得魔修打中你的胸口了,為什麼躺著的感覺還是跟以前一樣。”
燕風遙:“因為傷口在左胸。”
知珞沒話可說了,她看完另一隻鳥,又轉過頭誇獎他:“你比枕頭躺著舒服,剛剛好。”
不過於軟,又不過於硬,他放鬆時像是有韌性的柔。
少女的話語非常誠懇,沒有半分旖旎之情,更像是評價兩個枕頭。
偏偏聽的人滿心汙泥,紅了耳廓。
燕風遙抿唇:“謝謝。”
知珞:“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