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知天下百姓是天讓他獲得統治的權力,如若真龍天子都不能修煉,修煉這事絕對不能宣揚太過,於是凡間很少有百姓知曉世間除了凡人,還有一群在大道路上探索的修士。
皇帝的鬢角已經泛白,布滿皺紋的眼如鷹隼,目光投向羅錦。
這幾年,羅錦的麵容一直如此,沒有老化。
修士與凡人共處這片土地,還未分出修仙界與凡界,皇帝知道的更多些,目前為止,隻有四條道路被開辟出來,後麵的修士無非是從這四條道中選取其一,用適合自己的方法修煉。
以藥入道的第一人是羅錦。
她讓弱小的醫者們聚集,共同鑽研草藥丹藥之道。
以符入道的則是豐晨庭,獨愛海邊釣魚,時常待在海邊。
以佛入道的遠真,慈悲為懷,深受百姓崇拜。
最後,是以劍入道的雲章,那個劍士乃是修士修為的頂點,曾聞她能一劍劈開海浪,造出一條寬敞大道。
那才是修仙,那才是力量。
而其餘人……
皇帝瞥向給皇太後把脈的羅錦,鎮定自若。
其餘人隻是會些奇門異術、醫者手段的長壽人而已。
知珞左右環顧,她沒來過皇宮,隻覺這群人上下等級分明,衣服也很有意思。
羅錦抓了些
()藥,回去前皇帝帶著笑,意有所指。
“羅大夫,你們浮雲穀的人是否太不把我朝廷放在眼底,就連我的皇子都請不動你們穀中的一個小藥童。”
羅錦神色微淡,正要開口。
知珞恍惚一下,再睜開眼,麵前就是皇帝打壓人的嘴臉。
“?”
皇帝對她說:“怎麼?連朕的話都不管用了嗎?”
好像她變成羅錦的角色了。
知珞終於能夠開口,卻無視了皇帝,轉身推開門。
皇帝一頓,隨即氣急敗壞:“好一個浮雲穀!還想壓在頭上不成,來人!”
知珞是身體頂替,她的劍還在,身體也是自己的,隨手抽劍割破一個人的喉嚨。
血湧出的那一刻,她眼前驟然黑暗,進入一個虛無無底的空間。
“呃……!”她感到四肢被壓縮,劇痛傳來,知珞怎麼躲都躲不開。
少女咬緊牙關,冷汗從額頭滴落,她從沒有受過這樣的疼痛,比頭顱下陷還要痛百倍,喉嚨失聲,她儘力蜷縮,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指將手心掐出血跡。
瀕臨死亡,卻比臨死還要痛苦,千萬隻手在她內臟裡攪動,腦內被敲打著,眼珠在不正常的發熱,似乎是浸了太多的血。
過了不知道多久,等知珞神經猛跳,快要到達忍痛極限昏迷過去的時候,疼痛感又如潮水般退去。
她再次回到皇帝麵前,時間倒退。
皇帝眯起眼睛,道:“怎麼?連朕的話都不管用了嗎?”
知珞能感覺到生命力被截取了一段。
次數到達一定的程度,她應該就會死去。
總算搞清楚秘境的規則,少女的褐色眼眸很快鎮定,波瀾不驚,那能夠將人折磨瘋的疼痛在她眼底很快消融。
看來就是演戲了,揣摩人的性情,猜測對方會說什麼話,會做什麼事。
……她不擅長這個。
這時候知珞又不免想起燕風遙來。
明明他更擅長。
……
*
浪骸秘境裡的人,大多數是忍受不了折磨,自動放棄、被秘境吞噬的屍體。
但沒人知道是何種折磨。
不知道多久了,他沒有去數日子,每一天都枯燥乏味,每一天都過得相似,讓人提不起興趣。
秘境與外界的時間流速不同,卻不知道是怎麼不同,畢竟每個秘境都不一樣。
當初是怎麼想到來修仙界的?
燕風遙偶爾會想到。
似乎為了活下去,他當初想的是怎麼樣都必須活著,就算在修仙界成為一個“好人”,也必須這麼做,不難完成。
可是現在,他竟有些無法堅持。
如果他未曾遇見知珞,也許就真的那樣成為十二月宗的天之驕子,金初漾的好徒弟,眾人的好師兄好師弟,永遠這麼過下去。
可是現在不同,他遇見了她。
沒
有知珞,他連宗門都懶得回,沒有想法再去維持什麼令宗門驕傲的天才少年修士的麵具。
很乏味、很無趣,原來修仙界的生活這麼難以忍受,比魔界還要令人不暢。
可她還活著,少年如同一具真正的傀儡,日複一日地在地上呼吸著,有時覺得時間漫長,有時又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異常麻木。
過去了幾個月?還是幾年?
反正都一樣。
“恭喜師兄突破!”
金濤殿外,一弟子朝少年說道。
已經有新一批弟子入門。
燕風遙看他一眼,一頓,然後笑道:“多謝師弟。”
他的笑意氣風發,仿佛是鋒芒畢露的傲氣少年,不卑不亢,卻充滿天才的傲骨。
他走後,幾個師弟師妹聚在一起。
“燕師兄不愧是天才,他超過宋師兄了吧?這才幾年啊。”
“而且就沒見過燕師兄閒下來,不是去做任務就是去圍剿敵人。”
“品性也很好,怪不得宗門那麼看重他。”
“都說他是劍尊的下一個接手人呢,實力上的確隻有燕師兄能夠想一想到達劍尊的位置了。”
前方的燕風遙心緒沒有絲毫改變,心臟從她離開開始就保持著一種平緩的頻率跳動著,這幾年從沒有一刻改變過,他表麵對事物與人還有鮮活的反應,可他的心臟、血液、乃至大腦,都呈現出一種冷然旁觀的姿態,沒有分毫動容。
突然,儲物袋內長槍挨著的命燈在搖曳,忽暗忽明。
玄塵原本貼著命燈的底座,安安靜靜,此刻立時顫鳴,傳遞出令人膽戰心驚的狂躁之感。
武器是主人最真實的反應,它時時刻刻都處於躁動不安的狀態,即便主人表麵很是平靜。
燕風遙停下腳步,麵色一頓,拿出命燈——這是周石瑾給他的,依照周石瑾的說法,她覺得自己不需要知珞的命燈,反正看燕風遙死沒死就知道她徒弟的生死情況。
周石瑾也是看知珞離開的時間太久,這燕風遙壓抑得過了頭,她生怕知珞回來時他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瘋了,眾人沒一個察覺,知珞那丫頭又肯定看不出他的演戲,也不會在意燕風遙的心理狀態,養虎為患,於是周石瑾就乾脆把命燈讓出去。
此時命燈忽明忽暗,證明主人在遭受生死攸關的痛苦。
捏著槍柄的指骨緊了緊,長槍立時不動了。
它不再狂躁,反而平靜得如同一潭不再流動的死水。
少年緊緊盯著,黑眸彌漫著濃稠透不出光的暗色。
周圍一片死寂。
終於,命燈穩住了燭火,像往常一樣散發著微熱,隻是比以前弱了一點。
燕風遙駐足看了許久,仿佛時間就此停止,一直到黃昏降臨,他才壓著眉收回命燈,長槍再一次靠著它,守著它。
真是奇怪,他分明腦子神經焦急不已,不住跳動,心臟卻還是一片死寂。
兩種感覺撕扯著他,將他分成血淋淋的兩半。
神經大腦在呈現正常的擔憂焦急,靈力卻湧入心臟,強硬控製著情緒。
任何食物東西都有保鮮的做法。
這是知珞的少年傀儡自我保鮮的唯一途徑,要壓製住自己,儘力壓抑著,不要太早的潰爛壞掉,做出會改變他此刻身份的事,這是違背知珞的命令。
在知珞出秘境之前,她的十二月宗弟子的身份是靜止不變的,那麼他也必須與她一樣,永不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