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指了指他:“就他了,其餘人退下。”
主管微微俯身:“是。”
幾人退出去,知珞盯著麵前的人,奇怪道:“你怎麼在這裡?”
鶴鬆寧微微愣了愣,他下意識瞥向燕風遙。
這是不自覺的警惕防備的行為。
少年對他展開一個輕輕的笑,方才周身鋒利的東西瞬間消融,仿佛是錯覺一般,不曾出現過。
鶴鬆寧斟酌道:“…知閣主,我。”
說話同時,他十分具有暗示性、不著痕跡、滿臉遲疑地瞥向燕風遙。
燕風遙毫無被防備的芥蒂,甚至在他看過來時,笑容加深。
知珞在耐心的等:“嗯。”
靜等幾息
(),無事發生。
……知閣主?()?[(),我的確有話要說。”
鶴鬆寧再次瞥向燕風遙,停留的時間更久。
知珞有點摸不準這重複的廢話,但還是耐心地回答:“嗯。”
鶴鬆寧一梗:“…知閣主,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與你說,但是——”
他直接看向燕風遙,連臉都轉過去,目光炯炯。
知珞沒有說話,在等他的“但是”。
“………”
“………”
燕風遙:笑
氣氛有些許的沉默。
鶴鬆寧默然片刻,語氣平直:“知閣主,我想要與你單獨說話。”
“?”
知珞雖然疑惑,但她無所謂地揮了揮手:“你退出去。”
燕風遙從善如流地微微屈身:“是。”
他唇畔還帶著笑意,春風拂麵,路過鶴鬆寧時,高高的馬尾隨著步伐尾部微揚,脊背挺直。
和在修仙界,盛名時刻的長槍少年一樣的風采。
門關閉。
鶴鬆寧定了定神,麵色凝重:“知師妹……你為何在斬仙閣?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知珞看了他一眼:“前閣主要殺我,我就殺了他,他的東西我自然就繼承了。”
鶴鬆寧緊繃著的臉終於舒緩:“……原來如此。”
靜默一會兒,他笑出來。
“我真怕知師妹誤入歧途,成了魔頭了呢。那一定得經受很多苦楚。”
知珞低頭剝開橘瓣,聲音古井無波:“那又如何。”
“……什麼?”
“我說那又如何。”
知珞看向他,鶴鬆寧這才發現,他嘴裡的知師妹,眼睛是剔透的琥珀,與其說是善良的溫潤,不如說是真正的澄淨。
澄淨到隻在乎自己的感受,似乎世間善惡於她而言沒有任何區彆。
他在乎的世間評判的標準,她並不在意。
他以為的善人作惡需要經曆的苦楚,她絕不符合,因為她本就不是善人。
鶴鬆寧的神色逐漸平靜,他對上她的視線。
“……知師妹,各方以為你是為了捕捉燕風遙,才進入魔界,或許有些人還認為你將在魔界對抗魔修,成為道標。我知道你成為斬仙閣閣主並非全然主動,可要是那些修仙門派得知此事……我無法想象那群人會說什麼。”
知珞奇怪地瞅他嚴肅的臉。
這跟她要做的事有什麼關係?
會妨礙她的目標嗎?似乎不會。
知珞:“你的話很奇怪。”
鶴鬆寧:“……”
知珞認真地挑他方才的形容的刺:“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事,不能稱之為重要。”
……不重要嗎?可是,修仙者應當以善為主,不求處處伸張正義,至少對自己有所要求。
鶴鬆寧卻忽然察覺到她言語間透露出的與眾不同的誠懇,一時間啞口無言。
()她有點失去耐心了:“總之你不是來殺我的,也沒有人跟在身後想要對我不利。”
鶴鬆寧回過神,微微一頓:“當然。”
“我知道了。”
這才是她認為的“重要”的事。
知珞滿意地點點頭,跟完成了任務似的,站起身,徑直走向門。
像是嗓子被堵住,鶴鬆寧在她快要走出去之前,才驟然出聲:“……那我能知道知師妹接下來會在魔界做什麼嗎?”
“想要做什麼呢?”
他想要知曉她到底在哪一方,世人皆有善惡,有善人惡人,也有亦正亦邪之人,亦有改變本性之人。
心中有尺,每個人皆是如此,總有一條衡量自身的線。
知珞:“想做什麼做什麼。”
她想了想最近的事:“唔……現在是要去參加宴會。”
不過是不是遲到了?
知珞打開門,看見一臉焦急的主管,默默想到。
……這不是完全沒有明白他問的隱藏含義嗎?
鶴鬆寧有些無奈。
但是倒是懂了一點。
知師妹,完完全全就是以自我為中心、隻在乎自我感受的赤誠之人啊。
對她有威脅就殺死,對她有益處就留下。
不會為了任何人改變本性,也不會接受任何人的評判,她不在意的東西,她一眼都不會停留。
……怪不得翊師妹天天說她是木頭呢。
僅僅是不在意彆人在意的外在之物,所以顯得想法與彆人不同而已。
這樣一說,或許覺得知珞與善對立,可是她又不是那些真正自私自利、充滿功利性、手段不光明的汙濁之人。
並且斬仙閣現在的確不像從前那樣作惡多端。
他很冷靜地分析著。
知師妹很誠實。
明明這麼誠實,他卻有些摸不清知師妹會在魔界做什麼了。
鶴鬆寧在原地停了停,才走了出去。
主管與其他四人早就簇擁著閣主遠去,燕風遙等在外麵,一直看著知珞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他才轉過頭,對等待的鶴鬆寧說道:“走。”
鶴鬆寧想起自己的仆人偽裝身份,嗯了一聲。
他落在燕風遙身後半步行走。
突然,燕風遙開口,語氣平常:“修仙界那裡如何?”
鶴鬆寧知道他不是在關心修仙界,遲疑地說:“塗師妹解決了那些事,現在知師妹在修仙界依然是往常那個劍修。”
“是嗎。”
“……有關於知師妹的事實,與傳聞並不相同,對嗎?”
“哦?你是指哪些?”燕風遙輕鬆笑道,“完成的無數修仙界任務是真,救了千萬條人命是真,鏟除劣跡長老是真,將魔種解決是真,幫助同門殺敵是真,讓斬仙閣不再殺傷搶奪是真,又有何處是假?”
少年偏過頭,黑眸微彎,卻透露出無儘的寒意。
“論跡不論心。而知珞做每一件事都是無比認真,她沒有害人之心,也沒什麼善良特質,如若你想要她不作惡,那就讓善的一方彆對她作惡即可。”
“你們應當做的是約束自己,而不是她。如何?是不是很簡單?”
鶴鬆寧靜默半晌,深吐出一口氣:“…我明白了。”
“真是慚愧……我從未真正了解過知師妹,還擅自揣測。”
“無需如此,”燕風遙輕飄飄道,“她並不在意你,你怎麼看她也就不重要了。”
鶴鬆寧:“………”
看出來了。
鶴鬆寧:“不過你倒是很在意知師妹不在意的東西。”
燕風遙麵色如常:“當然,知珞不在意,不代表她應該得到的讚譽就可以隨便略過。”
他帶起笑意,道:“也絕不可以隨意詆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