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問題在於,這枚炸彈似乎並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這是最糟糕的事情,他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解決這一問題。
他和今泉昇之間的聯絡尚未掛斷,但聽筒之中,青年清冷平緩的聲音卻消失了。
鬆田陣平皺著眉,咬牙切齒道:“喂,今泉昇!你他媽說話!”
可惜他並沒有得到回複。
他隻能聽到斷斷續續的“噠噠”聲,很像是指尖飛速敲擊鍵盤的聲音。
怒火出現的來勢洶洶,但離去的也極其迅速。
頭腦在冷靜下去之後,殘存在他體內的,隻有存於下無儘的冰冷和後怕。
那種既定的宿命即將降臨的感覺,令他禁不住渾身顫栗。
鬆田陣平沉默了幾秒,試圖平複自己的狀態。過了一會,他又緩緩地咧開了=唇角:“今泉昇,你知道你現在的狀況特彆像什麼時候嗎?”
電話那頭意料之中的沒有回答,但他並沒有在乎,隻自顧自地繼續說:“特彆像四年前,萩在拆彈現場和我打電話的時候。”
“他生命的最後幾秒,隻和其他的在場警員喊了一句:注意,大家快逃——”萩原研二的語氣被他模仿的惟妙惟肖,說到這裡,鬆田陣平又哼笑了一聲。
“然後電話裡,萩就不說話了。我像個傻子一樣站在公寓樓下,一邊扯著嗓子大喊他的名字,一邊眼睜睜地看著那層公寓被轟炸了個徹底。”
黑卷發青年輕彎的唇角慢慢垂了下去。
“……太快了啊,今泉。我還來不及反應,他就已經離開了。”
“你也要像研二一樣……這麼對待我嗎?”
聽到這裡,今泉昇的呼吸近乎凝滯住了。
自銷裝置還沒能被徹底破解,屏幕之上的進度條及其緩慢地挪動著,距離抵達尾端還相隔甚遠。
鬆田陣平是他牽扯進來的。
今泉昇覺得,這個時候他或許應該說點什麼。
於是他平複了半晌呼吸,輕聲道:“鬆田。”
“你先去廣播站疏散人群,聽我的話。樓下的工作間裡有多少人,你我應該都已經看清楚了,無論他們之前犯過什麼錯,他們的生命也都是無辜的。法律會衡量他們的罪行,他們不該被炸彈葬送在這裡。”
“那你呢?”電話聽筒裡傳來鬆田陣平的聲音。
“我現在很安全。”今泉昇閉了閉眼睛。
“我會在爆炸之前撤離,現在我還在拷貝研究所的資料,請你對我的能力有一個正確的認知。”
鬆田陣平“哈”了一聲,險些被逗笑了。
“我對你的認知特彆明確,今泉昇——你他媽就是個謊話連篇的混蛋!!什麼狗屁優等生……你給我等著,等我再見到你的時候,一定要狠狠地給你一拳!”
彼時,炸彈又一次被他成功拆卸掉了。時間定格在31分25秒。
鬆田陣平垂下眼睫,深黑的瞳眸緊緊凝視著液晶熒幕上的數字……
“嘀。”它發出了一道刺耳的聲響。
緊接著,炸彈又一次重新啟動了——
鬆田陣平愣了愣,一滴冷汗順著鼻尖滴落在地。
為什麼?為什麼又一次重啟了?
是剛才拆的東西還不對嗎?
這個炸彈的結構到底特殊在什麼地方??
想、快點想!鬆田陣平——你他媽不是爆/炸/物處理班的最年輕最天才的隊長嗎?不是應該沒有任何的炸彈能難得到你嗎???
思維溢散,腦海之中昏暗紊亂的想法被逐漸捋順,一個細微而明亮的光點在此刻通過那些甬道,將一個又一個的突觸點亮。
他立時站起身,朝前方走了幾步,用力推開遠處破舊的沙發椅,低頭查看——
果然!
他的眸光在刹那之前亮麗了起來,眼神之中是掩蓋不住的興奮與瘋狂。
“今泉昇,你想把自己的命葬送在這裡——我可不允許!”
他冷笑了一聲,將衛星電話用力拿起,嘴唇湊著收聲口極近:“我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讓你活下來!”
時境過遷,當年他站在不過一百多米的公寓樓下,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爆炸發生……但是現在不一樣,他此刻置身在現場,甚至已經找到了破局的方法——
眼前這枚炸彈被他拆掉了足足兩次,結果卻又開始進行倒計時了。那麼,有沒有可能這枚炸彈的拆除點根本就不在這一裝置內部?
比如……研究所內部的十五枚或者更多的炸彈,其實是依靠某種路線貫連在一起的,隻有拆除掉控製它們計時的‘中樞’,炸彈才能全部停止下來。
隻要其中一個中樞炸彈啟動,和它相連著的炸彈也會一並啟動;它爆炸,其餘和它連接著的炸彈也會爆炸。反之——隻要它被拆除掉,那麼其餘的炸彈也就失去了用處。而非中樞帶的炸彈即使被拆除了,也會重新回歸倒計時,正如剛才他嘗試的那般。
也就是說,他根本不需要拆除那麼多炸彈,即便拆除了也是無濟於事。
他隻需要找到“中樞炸彈”,並將之成功拆除——
就可以阻止這場爆炸的降臨!!!
*****
今泉昇曾經在某本書上看到:人在迎接死亡的時候,會產生一種非常微妙的心境。
但他此刻坐在辦公椅上,凝視著那個正在漸漸被瓦解的自銷裝置,莫名感到自己現下的狀態格外平和。
並非是因為漫畫APP的[連通模式]給他留了什麼後路,隻是他覺得,這些信息遠比他的性命要寶貴的多。
唯一有點不舍的就是……他想到那個金發青年朝他微笑的溫和模樣。
他們在大雨中擁抱,在餐桌前對視,在床畔間擁吻……
他們還有很多事,沒來得及一起去做。
今泉昇搖了搖頭,儘力將那些讓他想匆忙逃離此處的念頭晃出去。
他不能走。現在隻有他,才有機會將這些信息傳遞出去。
那個組織會因為這些資料受到一記重創——隻要組織覆滅,零和景光就沒有繼續潛伏的必要了,他們會撤離組織,以一個乾淨光鮮的身份,重新站立在陽光之下。
進度條漸漸被盈滿了——很好,自銷程序被破解了。
他飛速進入研究所的內網,瀏覽著有關CA-4800以及其他實驗的相關信息,大片大片的資料被他全數保存現在,粘貼在了他建設在桌麵的文檔之中。
這份信息,比他在栗山輝明的辦公室看到的還要全麵的多,內部甚至有……
今泉昇的雙眸漸漸睜大。
在內網之中,甚至還有一批CA-4800的訂貨名單!?
他滑動著鼠標,向下拉動著表格,驚異的發現:光是想要購買CA-4800的客戶,就有近百位!!雖然買家的身份信息在表格上體現的並不那麼詳細,但是多個已經確定進行交易的買家名單後方,都留有詳細的交易時間與地址。
這份文件隻要被公安拿到手,就可以有效地在交易現場,將買家賣家一並抓獲!!
這是個絕佳的機會!是重創那個組織的最佳一擊!!!
今泉昇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咬緊了牙關節——再睜開雙目時,那雙淺灰色的瞳眸變得堅定而弘毅。
這份表格,必須移交給公安!
因此,他必須在這間屋子裡等待爆炸降臨——
“今泉昇!”長久沒有響聲的衛星電話裡,突兀地傳來了鬆田陣平的叫喊。
聽到這聲音,今泉昇才反應過來,剛才他瀏覽那些資料看得過於投入了,甚至沒有注意到鬆田陣平到底有沒有在廣播站發布通知。
現在距離爆炸還剩下多長時間?
二十分鐘?還是十五分鐘?
他忙問道:“鬆田,你發布廣播,叫負三層工作間的那些人撤離了嗎?”
鬆田陣平握著電話冷笑了一聲:“沒有,我現在在一樓。”
今泉昇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他張開嘴,無聲地罵了一句粗俗的臟話,隨後扯著嘶啞的嗓子高呼:“你到底在想什麼!?這件事和你原本就沒關係,鬆·田·陣·平——”
上下兩排牙齒狠厲地互相摩擦,發出了一道“咯吱”的響聲。
最後,今泉昇決意破罐子破摔了。
他沒有功夫繼續和這家夥玩什麼文字遊戲,他也不是什麼男保姆,不想哄騙不聽話的頑劣小孩入睡。
於是他抓起衛星電話,朝著收聲口失態地怒吼:“你他媽是想和我一起死在這裡嗎!!?”
電話那頭,卻隻傳來了一道輕佻的口哨。
“終於說了句人話啊,今泉警視。”鬆田陣平冷哼了一聲,“原來優等生罵起人,和我們這些人也沒什麼區彆啊——”
“你現在——”
“噓。”
此時穿著灰色工裝服,大搖大擺行走在一樓大廳的鬆田陣平,隔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走到通往地下的電梯麵前,觸動了乘坐按鍵,等待著電梯自下方運作上來。
鬆田陣平輕笑了一聲:“我找到破解這個炸彈脈絡的方法了。我剛才觀察了一圈從一樓到二樓被我找到的炸彈,延順著那些連接線路,成功拆掉了其中一個‘中樞炸彈’。”
“也就是說,一樓和二樓都不會被引爆了。”
“現在,根據我的推測,還有兩顆‘中樞炸彈’分彆在地下一層和地下三層。”
抓著衛星電話的今泉昇怔了怔。
“彆自顧自地搞什麼奉獻自我的老掉牙情節啊——我說了,我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讓你活下去!”
鬆田陣平邁著修長的雙腿,大步跨進已經向他展開大門的電梯之中。
“給我好好看著——今泉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