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67
梵川澤文
記憶回溯至幾周之前, 在醫院恰巧碰見降穀零的時候,青年的話語猶在耳畔——“國仲前輩說他來醫院的路上總覺得有什麼人在跟蹤他……”
而他去護士站翻看病患名單確認景光安全的時候, 又剛好被降穀零看見, 對方將他視作那個“跟蹤”國仲的人,才會在把他推進安全通道裡。
淺灰色的瞳眸逐漸睜大。
這是……早就計劃好的嗎?
這一刻,大腦皮層好似喪失了控製肢體的權限, 臉部的肌肉隱約在抽搐。
青年咬緊了牙關節,逼迫自己保持清晰的咬字:“國仲課長是怎麼……死的?你現在在什麼位置, 還安全嗎?”
“槍擊, 他家附近有個狙擊手。”電話的另一頭,老人的聲音分明是嘶啞的。
“我送他到了國仲宅門前, 他說他可以自己進去,說了好半天就是不讓我下車……但在他開車出門的時候……”
白石正千仁靠坐在駕駛座上,略有乾枯的手掌按壓在臉前, 隱約有晶瑩的液體從指縫間溢出。他強迫自己隱忍著, 將一切的憋悶都牢牢束縛在胸口, 可喘出的鼻息依然是顫抖的。
國仲弘昌和他是同年進入警視廳的。
幾十年前他們在同一個老刑警手下做搭檔,國仲那個時候還會規規矩矩地喊他一聲師哥,現在見了他卻沒個正型,整個警視廳敢指著他鼻子罵的除了國仲恐怕也沒彆人了。
他自己雖然沒有成家, 但卻親眼看著國仲一步步娶妻生子,太太溫婉賢惠、女兒聰明好學,那一家子和睦美滿, 他由衷替國仲高興。
但是……
當車門被拉開, 國仲弘昌搖搖晃晃地邁出半步, 凜冽的夜風將他的衣角掀起之時……
白石正千仁聽見了一聲響亮的“嘭——”
那道槍聲橫亙街巷, 驚擾了在喬木停歇的飛鳥, 一路橫衝直撞向他的鼓膜,令他的神經為之驚跳。
車門的一角濺上了血紅,他眼睜睜地看著那道不似記憶中挺拔的背影在空中停頓,然後虛軟無力地跌落在地。
殷紅的液體,從那具軀體汩汩流下。
那些血液分明流動不止,可那人卻再沒有了生息。
“是報複。”白石正千仁深呼吸,試圖叫自己冷靜。
他想不到還有什麼原因能夠充分解釋這件事,國仲調任公安部還不到三年,以往的幾十年除了最開始是在刑事部和他做同事,後續幾乎都在警視廳警察學校當教官。就他所知,國仲根本沒有樹敵的可能性。
“……為什麼要找上國仲?”白石正千仁呢喃。
“計劃他雖然知情,可他幾乎沒有直接參與。他大半生的時間都在為人民公眾作出貢獻,從沒做過一件對不起自己良心的事,他……”
“舅父。”今泉昇輕喚。
“國仲課長是一名在危險降臨時,時刻牢記自己肩頭的勳章與責任,不忘發亮、不忘發熱的偉大英雄。他是……是可以衝破黑夜、驅散黑夜的那縷明亮光輝。”
這句話,在他第一次身穿淺藍色製服,站在陣列數百名新生的操場,聽著那位威嚴肅穆的國仲總教官於講台之上脫口而出時,便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腦海,銘記了整整一生。
“他是一位合格稱職的公安警察。”
…………
“社長?”
“川江社長?您怎麼了?”
當一隻手掌輕晃在眼前時,今泉昇才意識到,他當下還要其他的事情要辦。
川江熏在他思維發散的短暫時刻,不受控地流露出惆悵的神情。
“我沒事……”川江熏不經意展現的情緒被他竭力收回。
病院的長椅上,今泉昇閉了閉眼睛,他和白石正千仁又反複囑托了幾句,才艱難地掛斷了電話。
他必須要抓緊時間。
“走吧小林。”今泉昇說,“記住我剛才告訴你的話……一定要記住。”
小林幸佑半懵半懂地點點頭。
今泉昇抬手揉了揉眉心,緩慢吐露出一口疲憊的歎息。
他一會要想辦法,無論如何也要讓小林幸佑活下去。
今夜大抵是個陰天。
夜幕降臨,卻不見繁星,厚重雲層將月輝遮掩,工廠後方整條逼仄的小巷都被籠罩在黑暗之中。
他帶著小林幸佑穿過一段不長的路,很快就站在了那輛保時捷麵前。
車子一側佇立著一個個頭頗高的男人,袒露在帽簷之外的銀發,是他身上為數不多的一點淺色。
他維係著平日冷靜平淡的表情,強迫自己發出平穩的音調:“琴酒。”
“人我帶來了,他就是小林幸佑。”
他轉過頭,朝著小林比一個眼神。
小林幸佑會意,卻以為社長這是在向自己暗示對方是個不容怠慢的大人物,於是低眉順眼地小跑過去,向著男人點頭哈腰:
“先生您好,鄙、鄙人姓小林,是井上物流公司的員……”
“哢噠。”一道伴著寒意的脆響在夜風中響徹。
小林幸佑的身形一滯,聲音戛然而止。
伯萊塔猶如蟄伏在黑夜間伺機而動的猛禽,此時保險栓被它的主人利落拉開,正如扯下了凶獸的止吠器,伯萊塔的槍口泛過驚駭流光,直頂小林幸佑的眉心。
凍結反應降臨的很快,這位從未領會過如此陣仗的青年,毫無意外地僵滯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