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藥品庫沒關係。”清冽又好聽的聲音從前麵傳來。
小林抬起頭,驚疑了一聲。
“你能提到氰/化/物這一點可喜可賀,至少證明你這段日子的學習沒有白費。”年輕的社長朝他聳了聳肩膀,“不過你對組織的認知可能存在什麼誤解。”
“氰/化/物雖然在日常生活中難以尋覓,但對組織而言想要得到它們卻輕而易舉。他們從來都不需要去醫院裡偷搶——”
漆黑冗長的走廊內,可見光尤其稀少。
但小林幸佑卻可以清楚地看見,青年深栗碎發下看似古井無波的眼眸。
那雙眼睛若有若無地泛出淡金、剔透晶瑩,眼底卻好似潛藏著某種雜糅了數道心緒的複雜情感。
“他們權勢滔天,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策劃著陰謀與暴行;在暗處悄聲無息地生根發芽,生長出碩大的罪惡果實,”
“永遠都不要小瞧他們。”
…………
*****
降穀零推開車門。
冬夜的地下停車場出奇的冰冷,或許比外界的地表溫度還要低上更多。
以至於他的皮膚再度到接觸外界的冷空氣時,汗毛急速地豎立了起來,骨骼肌也在若有若無地顫栗。
他不清楚導致這一狀況的原因是基於正常的生理反應,還是因為環繞在他腦海裡的那個詭異念頭。
——時間對不上。
回看行車記錄儀的時候,他很快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川江熏告知他國仲宅裡出事了的時候,他和今泉昇尚未通話,後續連接上的這通電話反而更像是欲蓋彌彰地地掩飾著什麼。
可是川江熏如若一早就知道國仲宅會出事,又何必趕在前輩打電話之前把這件事告訴他?前輩既然很快就會告知他這件事,那他何不再等上幾分鐘,把自己值得懷疑的馬腳儘數撇去?
為什麼?他到底是什麼立場?
可是如果他一早就知道這件事,又誠心要去國仲宅救人,那為什麼不在事情發生之前就儘快趕到?
回溯以往的每一件事,他驚然地意識到:川江熏的身上仿佛構築著無數的矛盾。
又或者說——他就是矛盾本身。
細數起來他和前輩的重逢……他們相會的那天,他和景一起想方設法地將伊藤東冶從組織的手中搜救了出來;然而搜救過程中還是出了些岔子,伊藤受了燒傷,他不得不把伊藤送往警察醫院搶救。
和國仲前課長交談的時候,國仲前課長說他隱約覺得從進了醫院開始,便始終有什麼人在跟蹤他。
而他和國仲前課長道彆之後,又剛巧在醫院碰見了一道可疑的身影,那人不僅支走了值班的護士後進了護士站,還用手機拍攝起了護士站內的某樣資料。
他以為那人便是國仲前課長說的“可疑人物”,所以才會將之拖進醫院的安全通道打了一架。
然後他發現,這個人竟是今泉學長。
許多年未曾見到的麵孔褪去了少年時的青澀,變得更為成熟、魅力有加。
尤其在他們身體貼靠的極近的時刻,連同噴灑在對方臉頰的呼吸都是灼熱的。
血脈的噴張與心臟的跳動令他為之震撼——興奮麻痹了他的神經,讓他的思維變得遲鈍。
他變得遲鈍了。
景在搜救行動前就說過,那間倉庫裡除了關押著的伊藤東冶外,似乎還有另一個人。
營救當天,他又在醫院看見了今泉前輩。
前輩為什麼會進醫院?因為……低血糖?
那他為什麼要去護士站翻資料?他當時用手機拍攝下了什麼?
風見也有和他提過一嘴,今泉前輩之所以調任到搜查一課,是因為他提早一個多月就在長野縣寫下了調任申請。
是什麼致使他一定要調任到警視廳來?
在醫院見到前輩的時候,他從長野縣調任到搜查一課過去多久了?一周時間……?有嗎?
他和川江熏是怎麼建立聯係的?來到東京之前,他們相識嗎?
如若不相識,他們又是如何在短時間構建起如此深刻的關聯的?說到底——今泉前輩從來都不是那種人啊。
他怎麼可能會相信一個來曆不明、查不出底細,懷揣著某種目的靠近他的人?……更何況,地點還是在魚龍混雜的酒吧?
過去三個月的記憶在他腦海之中緩慢地浮現,未曾注意的細節越發清晰地顯現在他的眼前。
他隱約產生了一種毫無證據支撐,甚至堪稱異想天開的念頭。
仔細想想,川江熏的性格也十分微妙——寡言少語、神情冰冷,分析事物時存有一套獨到的見解,並且具備著顯而易見的優異邏輯性。
“哈。”他抬起手,攏過額前的金發,發出一道沉著而乾澀的苦笑。
“我是不是瘋了。”他自言自語著。
…………
進入電梯之前,降穀零給川江熏發送了一條簡訊,問他現在在什麼位置。
對方回應的很快,地點在五樓的藥品存放庫,在五樓樓梯口看地圖就能找到。
他一路乘坐電梯直達到四樓。五樓屬於醫護人員集中辦公的位置,連通著地下停車場的公共電梯沒辦法直達,他花費了點時間找到步行樓梯,從四樓趕往了五樓。
夜深人靜,五樓的長廊完全是黑下去的。
他摸到藥品存放庫的時候,發現這間房間留了一小道,有少許的光亮從屋內傾瀉而出。
好似有人刻意在給他留門。
推開門的時候,他一眼就看見了在門邊的架子上翻找東西的川江熏。
他旁邊還跟著另一個男人,身材不大健碩,麵相也很普通,此刻正在幫著川江熏翻找檔案。
“這是誰?”降穀零反手關上了身後的門。
降穀零有意放輕腳步,幾近無聲地踏入了這裡,此刻冷不丁的一句發言大約讓那個陌生男人被嚇了一跳。
小林幸佑差點原地蹦起來,他抬出一隻手指著門口的金發男人,結巴了半天:“你……你、我……”
結果反觀他的社長,看起來平靜多了。
社長隻回頭瞄了一眼身後的男人,微微點了頭姑且算是打了個招呼。
“落在車上的東西拿到了嗎?”川江熏一邊翻看著手頭的資料一邊問。
“找到了。”降穀零點點頭。
川江熏似乎完全沒有懷疑他回車上的動機。
他好像很信任他。認定了他說回車上拿東西,就是真的是拿東西。
“這是工廠的人,他會撬鎖,門口的鎖也是他打開的。”川江熏放下了手頭的資料,朝他介紹了身邊的男人。
“小林,這是自己人,不用擔心。”
“喔。”這個穿得不像個老實人,但是性格莫名憨厚的男人點了點頭。
“你們現在在翻什麼?”降穀零靠近了二人一點。
“病曆。”川江熏轉回了身。
“我在找十五年前一月中旬的病曆記載。國仲母女和白石部長現如今還沒有消息,生死未卜……我們必須要抓緊。”
“但是我們要找的病曆年頭實在太久了,有不少檔案都存在缺損狀況,我現在有點不確定這個調查方向……嗯?”
降穀零聽見青年發出了一道稍有震撼的感歎聲:
“我找到了!”
“1月19日,山下千和子,一個五歲女孩的……”
“死亡登記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