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泉昇蹙眉:“比如?”
【多說無益,你到了就知道了。】
彈窗總是說話說一半。
被吊著胃口的感覺其實並不那麼好,但今泉昇也興趣缺缺,於是便沒繼續問下去。
開到墓園花了一個半小時。
付了錢之後,今泉昇便捧著花束走下了車。
墓園門口有進行登記的工作人員,他填寫了一張信息表,對方核實資料確認無誤後,便放他進去了。
今泉夫婦被合葬在了一起。
他們的墓地在中央偏西南的方向,據當時的風水先生說,那裡是整座墓園最好的位置。
當時白石正千仁全權負責操辦他父母的後事。老一輩的人都很信風水,風水先生說那塊地最合適,寬敞,給夫妻兩個人肯定夠用,白石正千仁二話不說直接買了。
他說他妹妹從小嬌生慣養,受不得什麼委屈,所以必須竭儘全力拿給她最好的。
今泉夫婦的石碑也很醒目,做工精致、碑紋華麗,上麵刻著他們的名字。
今泉昇放輕腳步,走到石碑麵前,慢慢半蹲下身子,將花束放下。
“我過來看看你們。”他輕垂下眼簾,“帶了媽媽喜歡的百合花。”
石碑上的燙金字筆鋒銳利,下方的花紋蒙上了灰,今泉昇安靜地看一會,抬手拂去那層灰塵。若有若無的,他似乎在那層灰塵間,隱約察覺到了異樣的觸感。
灰塵落得很厚,他恍惚想起自己上次造訪,好像還是在長野縣工作的時候。
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從醫院醒來之後,今泉昇也總以為自己才剛去東京待了不到一年。
但看見言行越發穩重的同事,看見眸光越發深邃的戀人,看見白發越來越多的舅父,他又會想起來,其實已經過去很久了。
“之前不是故意不來的,先和你們道個歉。”他輕笑了一下,“我受了點傷,所以在醫院躺了幾年,不過現在沒什麼大礙了。當時是為了救人,所以我不後悔……”
“我現在有個戀人。他對我很溫柔,做飯也很好吃,是個優秀到近乎完美的男人。他工作有點忙,今天讓我代他向你們問好,以後要是有機會,我肯定帶他來看你們。”
今泉昇沉默了一會。
“對了,伊拉斯特再過不久就要在東京開辦畫展了,繼隱退二十二年後,他又要重新現世了。”那副緊緊凝視著墓碑的灰眸,倏然淩厲。
“我想了些辦法,和伊拉斯特的兒子搭上了關係。”他自言自語著。
“我知道你們根本不是意外身亡,舅父說你們的死,和你們帶到倫敦的那些畫脫不開關係——我也是這樣想的。”
“無論真相被埋藏的有多深,我都會將它親手刨出來。那些惡人的劣行終有一日會暴露在陽光下。”
——而我會成為那個將他們暴曬在陽光下的人。
夏風四起,周遭蔥翠的林叢搖曳出窸窣的響聲。
蒙在天際的一層濃雲恰好散去,烈陽乍現,金紅色的光輝照耀在那尊墓碑之上,燙金字體隨之熠熠發亮。
*****
今泉昇在墓園絮叨了很久。
他平日裡的話真的不多,但對著一尊不會回答他問題的石碑,卻莫名講了很多很多事情。訴苦也好,邀功也罷,這些他從來不和其他人講,包括白石正千仁。
當他離開的時候,夕陽已至逢魔時刻,大半隱匿在遠處的群山中,將落未落。
他走出了墓園的門時,更遠的天邊,已經黯淡下了一大半。
【平時壓力這麼大,倒不如和我說說。】彈窗懶洋洋地說道。
【至少我可以幫你開導一下。】
“我總歸不能指望一個寄生在我腦子裡的東西,來開導我的心理,那我大概離瘋不遠了。”今泉昇拖著暫存在門衛室的行李箱朝前走著,“非要說的話,我覺得你的精神狀態比我差多了,至少我還處於一個健康水平。”
這玩意有時候挺瘋的,說起話來像個神經病,做起事來也像個神經病。
【不,唯獨這點我不能讚同。】彈窗回應。
【我心態其實特彆好。平時你要是覺得我的性格割裂,那最多算是縫縫補補的後遺症,畢竟我的本質隻是一團數據,很容易被篡改,也很容易缺失。】
【但有些東西還是不變的。】
【我堅守了無數個年頭的核心數據,從始至終都沒變過。】
今泉昇聽不懂彈窗在說什麼。
他反應了好半天,才隱約意識到,這東西可能在和他談心。
於是他破天荒地接了話茬:“你堅守無數個年頭的‘核心數據’,是什——”
“咻——!!”後邊的話,被驟然飄過的狂風,和呼嘯在耳畔的引擎聲隱去。
今泉昇一怔。
他現在剛出墓園,外邊是一段公路,但人跡罕至,尤其到了這個時間,更是沒什麼人途經了。
然而剛才好像有什麼很紮眼的東西,從他麵前劃過。
【你看,‘驚喜’這不就來了嗎。】彈窗說。
來墓園的路上,彈窗的確說過,他可能會遇上一些驚喜。
今泉昇抬起頭,開著機車奔騰向遠處的身影,即便變小了,也仍然很顯眼。
原因無他,那個穿著連體機車服的人,留著一頭一言難儘的彩虹色頭發。
就在今泉昇想要先邁過這段路時,後麵的道路又傳來一陣陣嗡鳴。
“咻——咻——咻——”
他麵前接連劃過幾個騎著機車的人影。
所有人都無一例外,染著一頭令人窒息的彩虹色。
今泉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