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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睛後,今泉昇恍惚了許久。
他忍著頭部的鈍痛,費力地坐起身,呆愣地環顧著屋內的陳設。
宿醉的感覺很糟糕。
他前腳去墓園看了一趟父母,後腳就碰見了一張清澈到愚蠢的臉。
年幼的自己用好奇的眼神看過來,今泉昇反應了良久,才發現自己小時候在墓園偶遇的奇怪男人,他媽的原來就是他自己。
然後他把那個彈窗躲在電腦裡靠吃奶的勁,沒日沒夜、加班加點足足兩個月才搞出來的東西,交給了毫不知情的“今泉昇”。
出了墓地後,今泉昇隨便進了家酒吧。
揮金如土、隨心所欲,他頭一次體會喝到爛醉如泥,任由意識被酒精麻痹的感覺。
所幸他最後還留著點微末的理智,不然他可能要當眾爬到舞台上,抱著那根立在中央的鋼管跳舞了。
倒沒什麼彆的原因。
隻是那根鋼管呈出漂亮的淺金色,上麵嵌著不知真假的藍色碎鑽,在舞台的光照下熠熠生輝。
那時他頂著發熱發燙的腦袋,突然產生了一種無比強烈的……想要抱住那根管子的衝動。
……還好憋住了。
今泉昇揉了揉太陽穴。
他大概就是那種喝醉之後會出儘洋相的類型。
【你醒啦。】
他聽見了腦海裡的機械音。
“嗯。”今泉昇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這一覺睡的不太好,腰酸背痛的。”
說道這裡,他還活動了幾下脖頸,後方的骨骼清晰傳來“哢嚓哢嚓”的聲響。
【你當然睡得不舒服。】彈窗回應。
【畢竟你已經保持這個睡姿十年了。】
“……?”
“!!!!”
今泉昇猛地站起身,滿眼不可思議地奔向窗邊,一把拉開床簾——
這是莎朗名下的房產之一,莎朗曾經帶他來過。
因為離那間酒吧很近、且又怕自己就這麼丟臉地直接睡在大街上,索性趕在斷片前,今泉昇就無視了私闖民宅的罪行,大搖大擺地鑽了進來。
青年望著窗外的街景,臥室的窗子正對著居民區的長巷。
長巷子的模樣沒有過大變化,但是的確陳舊了許多,這可不是短短一夜就能形成的變化。
彈窗沒開玩笑。
看來真的過去十年了。
彈窗慢悠悠地:【不用擔心,你蘇醒過來的時間剛剛好。】
【在這期間莎朗陸續回來過幾次,第一次在房間見到你的時候,她還有點驚訝。她長期雇傭了一名嘴巴牢固的鐘點工,定期來到宅邸照顧你。】
【她最近一次回來,大概是在半年前。】
這種一覺睡醒過去很久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今泉昇把窗簾重新蓋住,很快接受了這件事實。他打開了身邊的衣櫃,裡麵放著嶄新的衣服,外麵套著一層塑料膜,大概是為了防止衣服落灰。
“她是回來做什麼的?”他問。
【收拾遺物。】
“……遺物?”
【克麗絲的。就在今年年初,克麗絲去世了。】
今泉昇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關於那場發生在泰維斯酒店的爭鬥,他依然可以仔細地回憶起每一處細節。
他知道莎朗被救了出去,克麗絲也安全無憂地回到了莎朗的身邊。
他其實很清楚,未來的“貝爾摩德”身邊,並沒有一個叫克麗絲·溫亞德的女兒。
昨日的過去,造就了明日的未來。
在他以幼年喪失父母的前提下來到這裡時,所有故事的終局就已經被書寫好了。
今泉昇清楚地意識到:他所行走的每一步路,都在沿著既定的軌跡發展。
他乘坐著火車,目睹了沿途的風景,到達最終站時才發現,原來這是一張絕無僅有的單程票。
在度過那個生不如死的8月24日後,他才知曉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要銘記,將這無能為力的頹敗一幕,永遠烙印腦海;
此刻的苦痛是為了讓他知曉前路凶險,等待他的絕非光明大道,而是崎嶇危殆的萬裡深淵。
躍動的火焰,炙烤著一切。
彈窗那道似乎已經說明了一切的清冽嗓音,輕緩地問道:【即便如此,你也要去嗎?】
“我要去。”
【儘管你明白,等你親身曆經的,是遠超凡體的酷刑折磨——你將化作永恒的幽靈,見證黑暗的瘋漲與變革,即便拚儘所有,也不能苛求等比的回報?】
“我明白。”
【縱使……摯愛親手葬下你的遺骨,你分明近在咫尺,卻又遠隔萬裡,連一句“我愛你”都無法脫口?】
今泉昇顫抖著,斂下眼眸。
“……是的。”
“我甘願如此。”
——如果這就是宿命,那我會毫無保留地接納它。
【很好。】
【上一個“你”,也是如此選擇的。】
【但你又有所不同,今泉昇。】
【你還有未來,還有未知的、亦可扭轉的未來。】
【所以,站起來吧——】
【哪怕隻有億萬分之一的希望。】
於是,他從火焰間攀爬而起,就像他此前失敗了數次後又重新站起那樣。
今泉昇知道彈窗是誰。
他也終於明晰,那個“莫比烏斯的世界”,究竟為何物了。
原來他們還在循環往複地走著這段荊棘之路。
——而那幾串被被刻印在不同地方的代碼,才是打破這段時間詛咒的關鍵。
……
今泉昇換好了衣服。
超脫了時光的皮囊被定格在了某一刻,鏡子中的卡慕眸光明澈,年輕清雋。
“你說我醒來的時間剛剛好。”今泉昇平靜地開口。
“那麼我們現在要去哪裡——搭檔?”
彈窗哼笑了一下,隨後拖長了聲音:【也許——你想去海邊衝個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