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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資料查閱室走出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朗姆一腳踏出金屬大門,身後的門扉沉重閉合,暗藏在牆壁間的齒輪緩慢轉動,噴薄的蒸汽在後方氤氳。
總部駐地的高層內,通常沒有天窗,窺不見外界的光亮,因而常年點著高懸吊頂的LED燈。這裡不分白天黑夜,進進出出時麵對著包裹四周的金屬牆壁,幾乎感受不到時間流逝。
但朗姆有點疲憊,未被眼罩遮蓋的一側眼下,早已遍布溝壑與青黑。
他抬腕瞄了一眼慣於反戴在手臂內側的表,發現現在快要淩晨三點了。
為了組織的未來,為了那位先生的大計得以實現,他已經奉獻了自己的大半輩子的時間。
從朗姆十幾歲成功殺掉了父母還有兄弟姊妹,又憑借一己之力轟炸掉了整個極道組織後,他就從縣內出逃,過起了顛沛流離的生活。
是那位先生將他帶回了身邊。
先生給他吃了可以下咽的食物,找人醫治了他身上被煙頭燙過的疤痕,找人傳授了他曾經渴望學習的知識,還讓他躺在溫暖的床褥上休息。
所以,當羸弱到隻剩嶙峋瘦骨的自己,在床邊奄奄一息地吃下老人喂來的熱粥時,朗姆便打定了主意:以後無論先生要做什麼,我都會無條件地幫助他。
——我就是先生最忠誠的狗。
“叮。”抵達最高層的電梯,發出了一聲脆鳴。
朗姆從電梯廂內走出,步履平穩地走向藏最深處的臥房。
這間屋子,原本是在幾十年前建造日本總部時,就已經為Boss提前打造好的臨時藏身住所。照理來說——最近的幾年裡,先生就該依照條約,從人體冰凍金屬艙中出來了。
但是,二十多年前,一個來自未來的“那位先生”找上門來。
先生侵占了一具軀體,剝奪了那個人的意識——那是個姓宮野的老嫗。她嫁給了一位姓宮野的畫家。這位畫家和四十年前在黃昏彆館工作的科學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一位科學家企圖公布在黃昏彆館進行的實驗,並將一張先生注射了菌體後的照片想方設法地寄送了出去。收件人正是那位老畫家宮野。
宮野看見照片之後,連夜畫下了數副與照片近似的畫麵——某位老者藏在窗門後,半身為人、半身銜接在樹木上,宛若腐蝕著樹木的菌體。
但事情很快就敗露了。
黃昏彆館的科學家們被殺了個精光,宮野也在畫展開辦之際出了“車禍”,嘔心瀝血之作在大火中被焚燒的一乾二淨。
宮野的妻子仁香連夜逃亡至倫敦,可惜在多年之後,她還是逃脫不了被先生掌控的命運。
先生操縱著宮野仁香的身體,向他訴說了未來的宏景,描述著那個被他牢牢握在手中的世界。那時的朗姆,便不禁心潮澎湃——實在是太美妙了!
先生引領人類超脫了肉/體的束縛!人類的精神和意誌得以長存!
那位先生為世界製定了新的法則,引領了人類種族的徹底變革!他是位值名垂青史、為世人永世歌頌的英雄!!
朗姆打定了主意,他一定要竭儘全力,哪怕變得粉身碎骨,也要為那位先生親手拚搏出那個完美的未來。
將磁卡刷向臥房門前的卡槽後,把手前的led燈轉為舒暢的瑩綠,精致的木門應聲而開。
朗姆徑直走入房間,轉而打開了桌案上的電腦。
他將自己的手機擺在了電腦旁邊,當屏幕上方的開機動畫結束,進入初始界麵後,朗姆便恭敬地垂下頭。
“先生,您可以回到電腦中了。”
話音落下的下一秒,電腦係統自帶的記事本,便被自動打開了。
朗姆知道,那位先生是從他的手機中,重新回到筆記本電腦裡了。
方才他之所以去資料查閱室,除開他有工作要務要辦外,也是因為那邊的電腦配置也更加高端。放在當今世界,查閱室中的電腦也都是排位於3%的超高智能計算機——將先生帶去那邊休息一會,大約可以讓先生的情況更加穩定。
隻不過,先生現在大約有話要和他說。
記事本上逐漸跳出了一行字,是先生在和他對話:[這台電腦,在你不在的時候,被人動過。]
朗姆一震。
“……什麼?”他漆黑的瞳孔收縮了一瞬。
[我不知道是什麼人,因為我當時不在電腦裡。但我能感受到電腦內的程序變動——就在你離開房間的這段期間。]
電腦屏幕上開始跳轉一個個文件窗口。
半分鐘後,一個存儲著某個名單表格的窗口,被那位先生打開。
[有人拷貝了一份名單。]
朗姆盯著屏幕上一行行眼熟的名字——這是他讓貝爾摩德從中島英明手裡交易來的那份,編程大師們的名單。
他的眉頭隨之緊緊蹙起。
他很難想象就在他不在房間的短短幾個小時裡,就有老鼠在他的眼皮底下作祟。
今晚出現在總部駐地,並和他打過照麵的代號成員,一共有三個——
貝爾摩德、波本、卡慕。
朗姆微眯起眼睛。
貝爾摩德可以首先排除。
這份名單對那個女人沒有價值,何況她知道先生的存在。
如果真想要這份名單,和中島英明交易的時候,她完全可以拷貝走——但她沒有。顯而易見,她對這份名單毫無興趣。
朗姆思忖了片刻,指尖輕輕敲擊在桌麵。
“卡慕和波本。”他開口。
“先生,您是從未來而來的。對這兩名成員,您有什麼印象嗎?”
[波本沒有印象。]
[卡慕……到是有的。他的大腦很特殊,是實驗計劃中,第一個被作為數據傳輸到雲端的人腦。]
[不過很可惜,作為第一樁例子,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失敗品。]
朗姆挑了挑眉,不由困惑:“卡慕為什麼會成為第一個案例?”
記事本上逐個跳出了新的回應:[我記不清了,時間太久遠了。]
那位先生輕描淡寫地繼續:[不過我想,大概是因為他背叛了組織吧。]
戴著眼罩的男人麵色陰鷙,屏幕的白光打照在臉頰,幾秒過後,一個猙獰的笑容掛在了他的唇邊。森白的牙齒與色澤寡淡的牙齦,一同袒露在空氣中。
“我明白了。”朗姆喃喃著。
“但以防萬一,還是再查一遍樓外的監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