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比讓其他人帶走她,要好一點。”
……
……
當莎朗·溫亞德接過裝著醇厚咖啡的馬克杯時,她的表情顯露出不加掩飾的怪異。
咖啡裡加了牛奶,她用鼻子一嗅,就能聞到那點混雜其中的奶香味——她可沒提過她要加牛奶。畢竟她看起來就不像會在咖啡裡加奶的類型。
當她試探性地小啜一口時,入口的溫度有點燙,翻湧在味蕾的苦澀,也同淺淡的微甜形成了協調比對。
莎朗上一次喝到這種口感的咖啡,還是在十幾年前。
她目光微妙地瞄了一眼站在對麵的今泉昇,對方安靜地回視她,似乎是在等她的評價。
“勉強……過關了。”莎朗有點卡頓。
“坐吧,警官先生。我們可以順帶商議一下三天後的事情。”
今泉昇坐在了一旁的單人椅上。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提醒。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確信朗姆一定會回來。”
關於這個問題,莎朗隻哼笑了一聲。
她秀麗的眉眼諷刺地彎起,像是勝券在握一般:“因為朗姆變得軟弱了。”
今泉昇沒能理解:“……什麼?”
莎朗放下咖啡,馬克杯的杯底在觸碰茶幾時,發出了沉悶的響聲。
“那家夥,此前手刃了自己的父母和姊妹,從此了無牽掛。他除了‘那位先生’什麼都不在意,因此這世上也沒什麼令他畏懼的東西。”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的話鋒一轉。
“在許多年前,庫拉索還是個‘少女’時,她不慎窺破了‘那位先生’的秘密。如若換作其他人,朗姆一定會毫不猶豫殺死。”
“可是麵對庫拉索,他竟然心軟了。”女人的眼底仿佛結了層冰。
今泉昇蹙眉,依舊費解。
他很難想象朗姆有朝一日,會對著某人心軟。
於是他開口:“為什麼?”
“這我不清楚。”莎朗回應。“他和庫拉索此前有什麼聯係我一概不知。但在我要聽令處決庫拉索時,卻見到朗姆焦急慌亂地下場。”
“從他親自趕來帶走庫拉索時,我便明白……”
“朗姆,早就把庫拉索視作他的‘女兒’了。”
莎朗惡劣地勾了勾紅唇。
她終於產生了一種身份互換的強烈報複感。十幾年前女兒成了她唯一的軟肋,而朗姆將她的‘軟肋’挾持,毫無憐憫地利用著她。
如今,“女兒”竟也成了朗姆的最大軟肋。
還有什麼比這更加大快人心的事嗎?
“所以我說庫拉索想見‘父母’時,朗姆一定會回來。”金發女人自信微笑。
“哪怕他即將麵臨的,是億萬警察窮追不舍的追捕。”
今泉昇沉默了一會。
隨後他又問道:“你做好準備了嗎?”
在今天造訪莎朗時,今泉昇便開門見山地道出了自己的猜測——組織似乎沒有在克隆實驗拿到成果的準備。
他很清楚,莎朗至今還留在組織,不過是因為組織保留著克隆人體的項目實驗。
世界上幾乎每個國家都勒令禁止實施人體實驗,她若期盼著靠克隆技術複活克麗絲,便隻能歸複在非法組織中。
但黑衣組織的實驗進展緩慢。
莎朗似乎早就明白,朗姆不過是在用這項可有可無的研究釣著她——她此生都沒機會再見到克麗絲了。
但是當聽到今泉昇的猜測時,她依舊怒火中燒。
一個月前,這位警官同她會麵時,她隻保留了模棱兩可的意見。
但這次,她卻開門見山地說:我要殺死朗姆。
這代表她願意與這位警官合作。
所以才會有前頭她打電話給朗姆的事。
“我們合作殺死朗姆。你想從中得到什麼?”這是莎朗唯一不解的問題。
黑發灰眸的青年注視著她,他淡緋色的唇瓣輕啟:“我要一串密令。”
女人的瞳孔收縮了一瞬。
密令的事,應該是個秘密。
隻有那串密令歸於完整,才能讓存放著“那位先生”的軀體的冰凍艙開啟……這明明應該是隻有她和朗姆才知道的秘密。
“我不僅要朗姆掌握的那一半密令,我也要你知道的那一半。”
男人站起身,眼尾上挑的狹長眸子朝她輕輕一瞥:“你一切不幸的起源,我會幫你毀掉。”
金發女人深吸了一口氣。
她尚未從震驚狀態脫離,但她已無暇詢問眼前的警察,究竟是如何發現這一切的。
交出這段密令,無異於徹底背叛烏丸先生。
如果是在二十年前,有人脅迫她說出密令,那想必她寧死也不會脫口。
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在她還是個孩子時,烏丸先生便將她作為養孫女,帶到了身邊。
“那位先生”從始至終都對她很好。
成為實驗體之前,烏丸先生向她征詢了意見。
老者說:如果你不想,你可以拒絕,你有這項權利。我不會因為你的拒絕而不再愛你,我的孩子。但如果實驗成功,你將會活得更久。莎朗,你是我最寵愛的孫女,我希望你能長久地陪伴在我身邊。
但那時的莎朗太年輕。
十幾歲的年紀,她覺得自己一直虧欠老者,她在老者的庇佑下成長,所以她無法拒絕。
於是,六十多年都無法脫離的夢魘就此展開。
做了六十多年的噩夢,莎朗做不到繼續惦念老者贈予她的那點“好意”了。
長生並不一定會使人幸福。
她的容貌幾十年都不曾改變,無數人愛戴她、敬仰她,可她真正期盼的事物卻在遠去,她珍愛的人們卻在接連死亡。
她什麼都沒有了,隻剩無法宣泄的仇恨。
活著的時間太久了,她連生命的意義是什麼,都無法參透。
“我可以告訴你。”
莎朗·溫亞德抬起頭,平靜地看向黑發警官。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