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隻食欲旺盛的蛟,小眼睛吃過很多東西。但補天石的味道實在不敢恭維,吃下去的那一刻,小眼睛的靈魂就像是飛出了軀殼,偏偏還卡在嗓子眼裡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還好,大魔頭把它拎起來搖晃,像是甩一根麵條,小眼睛眼冒金星,終於“哇”地一聲給吐出來了。
小眼睛開始哇哇地哭。
大魔頭嫌棄道:“閉嘴。”
小眼睛繼續嚎啕大哭。
作為魔尊,自己的本命靈獸除了每天張開血盆大口阿巴阿巴要吃的,吃了難吃的東西還要哇哇哭,不僅丟魔,還哭得讓魔腦筋直跳。
小眼睛還想要哭,大魔頭伸手,把小眼睛的嘴一捏,打了個死結。
世界終於清淨了。
事後,小眼睛感覺自己的心靈遭受了巨大的創傷,去找那劍修尋求安慰。
鑒於補天石把小眼睛難吃哭了,她出於補償心理,從儲物袋裡麵翻出來了靈獸肉乾投喂小眼睛。
小眼睛一邊吃得幸福至極,一邊嘶嘶嘶地和她告狀。
換來了車外頭魔頭的一聲冷嗤。
這一幕像極了熊孩子挨了親爹的揍,回來找娘求安慰。
——外麵的孩子爹還因為教育理念不合而冷嘲熱諷。
孩子爹:“你這麼溺愛它,它遇事就知道哭,以後沒出息怎麼辦?”
一條蛟要什麼出息?難道還指望它化龍不成?
歲:“不要對它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
孩子爹戳小眼睛,鄙夷:“吃得苦中苦,方為蛟上蛟。”
——更像了。
此時,他們已經離開了太玄城,正在前往魔界的路上。
太玄無極本想要殺人滅口,所以不僅清了場,還設置了結界,就是為了讓朝今歲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最好太玄城的百姓們一覺醒來,都沒意識到發生過大戰;
如此周全的準備,誰知道最後神不知鬼不覺消失的變成了自己。
他們的鎮宗石神獸一炸,就直接把太玄無極炸了個稀巴爛,想必太玄城的百姓一覺醒來,就會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在到達魔界之前,朝今歲決定和靈韻談一談。
“靈韻,既然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了,如今,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麼?”
靈韻一開始得知紅娘他們是魔族的時候,的確萬分震驚,但是她對於少宗主有種盲目的信任,根本就沒有覺得哪裡不對,況且這些天相處下來,靈韻發現,就算是魔族,也比朝小塗、昆侖劍宗那些人要好。
靈韻狂點頭:“當然願意了!”
她笑了:“既然如此,我要拜托你去做一件事,你可願意去?”
靈韻眼前一亮,她受了少宗主的救命之恩,奈何修為不高,一直想要幫她做點什麼,卻沒有門路,如今聽少宗主有所求,立馬答應了下來。
“你可還記得五毒穀?”
朝今歲的確沒有什麼非常親近的至交。
但她當了多年的少宗主,秉承著廣撒網的精神,倒是有不少人欠過她人情。
五毒穀的穀主就是其中之一。
她如今想要知道另外幾塊補天石的下落,卻苦於沒人手幫忙打聽,這五毒穀穀主卻是個消息極為靈通的,為人也很是靠得住。
隻不過,太玄無極之事剛出,很難不讓人聯係到她身上,想必這件事沒多久就會傳遍整個修真界,若是她親自去,難免給穀主帶去些麻煩。
於是她寫了一封信,讓靈韻去五毒穀拜訪穀主。
靈韻欣然接受。
*
等到人走後,大魔頭嗤笑:
“怎麼,魔界是什麼龍潭虎穴,你手底下的人都不敢放進來?”
自從她答應和他回魔宮後,他先是高興;
但是緊接著,這魔頭就發現了問題所在,她是個立場很堅定的人,但是她這一次不僅接受了魔族的幫助,還願意跟他回魔界。
還這麼乾脆,他不由得懷疑她是不是要使詐。
但是這回這魔頭猜錯了。
要得到補天石的新線索,恐怕要等五毒穀幫忙,在此期間,她還真的需要一個安靜的、可以好好修煉的落腳點,順便想想自己接下來要怎麼做。
她合上書,問那魔頭:“魔宮有地方練劍麼?”
魔:“有。”
她問:“我會每天看見你殺人麼?”
魔:“本座又不是瘋子!”
歲:“那就行了。”
她非常隨遇而安。
看見他還要說話,她朝他勾勾手。
在這大魔頭十分狐疑地湊過來之時,她突然間伸手抓住了他的魔角。
從小她看書背心法的時候就喜歡摸點什麼,有時候摸的是木魚,有時候是狸花貓或者小狗,越好摸,她看書看得越入神,但是現在她發現了手感最好的東西——魔頭的角。
一瞬間,什麼木魚、小貓、小狗都索然無味。
他立馬就要惱怒:魔尊的魔角是那麼好摸的麼?
但是她往他那邊靠過去了一點,他的頭發手感真的非常好,簡直像是黑色的緞帶一般絲滑,這個動作像極了順毛。而且效果也奇佳,她一開始順毛,他那陰沉的臉色就開始多雲轉晴,然後冷哼了一聲。
大魔頭心想:粘人。
此魔頭於是也不覺得這個姿勢多糟糕,直接往她的腿上一躺,懶洋洋地不起來了。
她享受著難得的安靜,微微在心裡歎了一聲。
其實他說的也是,她的確無處可去,等到一閒下來,才覺得天大地大,卻沒有一個容身之處。
她從前行事處處符合原則,隻求光明磊落,但是如今她不這麼想了。
既然得到兩塊補天石的過程都是如此曲折,此後,若是想要做得讓人無可詬病,就再無可能了。
畢竟隻要得到了補天石,讓天道回歸正常,一切都可以扭轉。
她不在乎彆人會怎麼看她、怎麼想她,如今再和魔族劃清界限也顯得太惺惺作態。
隻要她一直明白——自己要做什麼、自己在做什麼。
她在做自己認為對的事,便可以了。
說起來,她還的確沒有去過魔都。
魔族的都城,小魔頭生活的地方,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呢?
酆都是一座非常的氣派恢弘的都城。
眾魔浩浩蕩蕩歸來,魔尊一聲令下,就立馬嚷嚷著呼朋喚友喝酒去了。
比起人族的小橋流水的講究不同,魔都顯得非常粗獷,幾乎是一座靠著巨石堆疊而成的都城,這裡的街道上掛著無數燈籠,散發著各種詭異的光芒,紅的紫的藍的,遠遠看過去,在黑暗裡很有陰曹地府的味道。
尤其是各種奇形怪狀的魔族穿行其中,叫嚷聲喧囂聲不斷,和百鬼夜行都有得一拚了。
大魔頭對她說:“我帶你回家。”
從前的大魔頭絕對不會稱呼自己的魔宮為“家”,但是現在,似乎因為她的加入,讓這個魔頭突然間想這麼稱呼那個地方了。
這話應當算是魔尊難得說的一句溫情的話了,隻是配上此情此景,仿佛在說:我帶你下地獄。
換個膽子小的都要轉頭就跑。
她打量了一下這陰曹地府,眼睛都不眨一下,心想:
除了黑了點,陰森了點,倒是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
她淡定地和他走了進去。
*
魔宮的守衛並不多,一般來說都是魔將輪流值守。
除了平日裡議事,偌大的魔宮隻有魔尊和小眼睛住在這裡——最多再加一個負責喂養小眼睛的管家冉羊。
冉羊和其他的魔族不一樣,他唯一的愛好是烹飪,所以在被魔尊收編後,他就積極地成為了魔宮的管事加主廚。
但不幸的是,魔尊根本不吃東西,再好的山珍海味,在魔尊的眼裡都是不感興趣。
冉羊的一身廚藝,全白瞎給了小眼睛,一年年把小眼睛喂成了個體重嚴重超標的貪吃蛇。
在總管冉羊的眼裡,燕雪衣是一隻很奇怪的魔族,一個很奇怪的主人。
曾經魔界有位和他一樣強大的高階魔族,名叫孽海,非常喜歡砍頭取樂,據說孽海的家就建立在一堆骷顱頭堆積的山中。
當然了,後來孽海的頭顱也被掛在魔宮前麵示眾。
魔族越強大也就越殘忍,這好像是刻在他們血脈裡的縱欲和瘋狂。
可是燕雪衣從不這樣。
也許是魔神轉世的緣故,他感知不到疼、也感知不到許多的情緒。
當年他殺了孽海後,在孽海的屍骸上建立了新的魔都,一隻隻魔加入他的隊伍,也有反對者都一一被他殺死。
冉羊也是這個時候加入的。
但是冉羊慢慢地發現,魔尊所做的一切——他似乎並不怎麼感興趣。
小眼睛和魔王住在巨大但是空曠的魔宮裡麵的時候,也時常有這種感覺。
小眼睛和冉羊進行飯前交流的時候,時常會這麼聊到他們的尊上。
他不喜歡享樂,他的出現好像就是為了建立一個新的魔都,好像就是為了追求更強大的力量。
為此他會去吞噬其他的高階魔族;為此他也會收攏一批部下,壯大他的隊伍。
然而他既不貪圖享受,又似乎沒有什麼感興趣的東西。
就像是他一生下來,沒人給他起名字,他卻一睜眼就很知道,自己叫“燕雪衣”。
——他既不像是人,也不像是魔。
按理說所有魔族都是出身草莽,應該都有好大喜功的毛病,或者成為魔尊之後就會變得像個暴發戶,但是小魔頭不是這樣的,他的魔宮空空如也,隻有他和一條蛟蛇,外加一個煮飯工冉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