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聽見了這位魔將的話,無涯愣住了。
少年突然間覺得眼眶發熱,有種想哭的錯覺。
他抿了抿乾涸的唇,突然間問道:“師父她,在魔界過得開心麼?”
冉羊心想:原來是徒弟啊,難怪尊上那警覺的眼神。
冉羊說:“開心,白天練劍,夜裡喝酒,哪裡不開心?”
最重要的還有一個尊上,要星星要月亮都願意去給她摘下來——隻是她自己不知道罷了。
少年低頭想:原來離開了昆侖劍宗,師父現在過得很好。
少年突然間說:“我想再見她一麵。”
冉羊:“啊,你師父和我們尊上出去有事,早就離開了魔界。”
無涯愣住了,好一會兒才低下了頭。
原來師父身後的那個男人,是魔尊啊。
他忍不住想:一開始,要是他能夠堅定不移地站在師父那邊,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冉羊說:“你師父說讓我送你回修真界,走吧。”
但是少年隻是猛地抬手,非常粗魯地擦了擦眼睛,抬頭道:
“多謝搭救。”
“師父的好意我心領了。”
“我一個人,也可以走出魔界。”
總有一天,他會幫得上她的忙、回饋得了她的恩情的。
話音落下,這少年劍客,就直接頭也不回地紮進了魔界的永夜裡麵。
他的身形狼狽,但是背卻挺得筆直。
冉羊眯著眼睛想:也許假以時日,這少年也會是個人物,隻不過,到底是晚了一步。
*
朝今歲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很多年前的過去。
她站在了太初殿外,聽見了朝太初帶著鄙夷的一聲“不過是卑賤的凡人之子”,捏緊了手心。
她又夢見了許多年前,她和朝照月還小,兩個人想要離家出走,目的地就是天賜府。
她和朝照月想要去找娘,哪怕是一個墳墓也好,她想要和朝照月一起,給阿娘上炷香。
他們兩個人又累又餓,她走不動路了,朝照月就把她背起來。
可是在快要到達天賜府的時候,半路上他們還是被朝太初派來的人找到,兩個半大的孩子被丟去了思過崖,麵壁了足足半個月。
她在思過崖下麵抱著膝蓋問朝照月:“你見過阿娘嗎?”
朝照月說:“阿娘長得很好看,眼睛大大的,說話聲音好聽,還會唱歌哄人睡覺。”
她說:“朝照月,你騙人,你就比我大一點點,你肯定也記不得娘親了。”
朝照月笑起來說:“你長大了就不好騙了。”
他們倆就在漆黑的思過崖下麵,靠在一起度過了許多個漆黑的夜晚。
那時候,朝照月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阿娘會在天上保佑我們的。”
她夢見了這些往事,在夢裡都睡得不安穩。
隻覺得好像是回到了思過崖漆黑的夜裡,和朝照月一起數天上的星星哪一個是娘親。
“阿娘!”
她的聲音很微弱,但是這魔頭睡得一直很淺,幾乎立馬就睜開了眼。
可是下一秒卻被她抱住了,她還一邊低聲叫:“阿娘!”
這魔頭立馬不爽地心想:誰是她娘?她娘有這麼大的個子麼?她娘抱起來這麼硬邦邦麼?
但是她的聲音就像是在夢中的囈語從,喚得他心軟。
他想:算了,不就是給她當娘麼?
等到她迷迷糊糊地從軟榻上醒過來,就聽見了身邊的大魔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她,一邊拍她,還一邊懶洋洋地道:“阿娘在呢。”
他的聲音低沉好聽,竟有些詭異的溫柔。
她一愣,剛剛在夢中的黑夜裡數星星的巨大孤獨,仿佛在這一刻被填滿。
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渾身一僵。
他冷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誰半夜叫娘,還非要抱著本座。”
不過她一路上時不時就要看看魂燈,許久不笑了,她現在笑一笑,他就覺得也沒什麼不好的。
她立馬抓住了他的手,抱住了他,腦袋在他的身上蹭了蹭。
“燕燕,謝謝你。”
他渾身一僵,但是立馬嘴角上揚。
她想,如果他有尾巴,此時一定會翹起來。
這魔頭一副受不了的樣子,拍拍她道:“好了好了,彆撒嬌了。”
——其實他受用至極。
她在心裡忍不住想笑。
和這魔頭相處久了,她漸漸地發現了訣竅,比方說現在,她說:“燕燕,我餓了,你去找些吃的,我們先休整一下。”
大魔頭就會“嘖”一聲,嫌棄道:“麻煩。”
然後直接起身出去了,嘴角果然上揚。
他非常喜歡她麻煩他,隻要她表現出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需要他的樣子,他就會嘴角上揚,一邊嫌棄一邊幫她把活兒全乾了;
相反,要是她什麼事都不需要他,什麼事都自己做了,這魔頭就會陰惻惻地盯著她,成天黑著一張臉,還會發出哼聲。
她發現這一點後,就把許多事交給了他,本來她是個性子很獨的人,如今使喚他使喚得逐漸得心應手。
但是這樣的日子,比起從前一個人、從來隻有操心不完的事,感覺似乎還不錯。
他們已經到達天賜府的不遠處的郊外,約莫半日的路程就可以進城。
星夜趕往這裡的路上,他們都沒有好好休整過,一直在趕路。
廣平升起了火的時候,大魔頭已經回來了,手裡提著一隻靈獸,直接丟給了廣平,坐在了朝今歲的身邊。
廣平一邊架烤架一邊說:“貧僧夜觀星象,這天賜府,似有不祥之兆。”
大魔頭:“你一個和尚,看什麼星象?”
小眼睛也嘶嘶嘶:“就是就是!”
廣平搖搖頭。
大魔頭靠在樹上,支著一隻腿,丟給她一隻靈果,開口道:
“歲歲,你有沒有想過,這可能是個圈套?”
她前腳才和人族決裂,後腳天賜府出事,朝照月失蹤,簡直就像是引著她來這裡似的。
她單手接住了靈果:“我想過。”
她說:“我不是帶了你來麼?”
這話說得很狂妄,但是立馬叫魔頭嘴角上揚。
大魔頭:“放心,本座才不會叫你出事。”
她嘴角剛剛揚起了一個笑來,下一秒,就聽見了不遠處有動靜傳來。
踏入了元嬰中期後,她的五感也被加強了,百米之內的動靜都逃不過她的耳朵。
——有人!
不遠處,一行人抬著轎子大搖大擺地朝著這邊過來了。
轎子上的修士名叫許天成,正是天賜府許家的七公子。最近孽春大人賀壽,他手頭發緊找不到價值匹配的賀禮,乾脆出來半路打劫。
天賜府並非純粹的凡人聚集地,而是凡人和修士混居,一旦抓到一兩隻肥羊,也就發財了。
他手底下若乾築基弟子,人人都將他眾星捧月一般,叫他“天成老祖”。
他要喝水,不少人就上前送水;一抬手,就有一堆人扇風。
有個小弟道:“老祖,你快瞧前麵!”
這位天成老祖遠遠的看見前麵有人,仔細一打量:
男的長得漂亮至極,是個看不出修為的小白臉;
女的看上去清冷又貴氣,應該是個來天賜府的貴女,小白臉的金主;
唯一看起來能打的就是那個光頭和尚,應該是個護衛。
這麼粗糙地判斷了戰鬥力後,天成老祖和手下耳語了幾句:
“你們去圍攻那個和尚,我去抓那個最弱的小白臉。”
在底下的嘍囉開始偷偷包抄過去之時,老祖出手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一拍,朝著那最弱的小白臉抓去!
本以為十拿九穩,誰知道那小白臉奇怪地看了他一看,眼神充滿了“這輩子沒見過這麼蠢的東西”的鄙夷,然後不躲不閃,在天成老祖的手碰到他之前,捏住了他的手腕。
天成老祖就連發出了一聲殺豬一般的叫聲。
意識到自己踢到鐵板後,天成老祖又立馬反手去抓那貴女!
下一秒,一隻素白的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輕輕一捏,他又發出了一聲殺豬一般的慘叫。
被男女混合雙打後,這位“老祖”被一腳踹到了一邊。
那邊的廣平也把一乾築基弟子串在了一起,一拉,就全都跪在了他們老祖的旁邊,要是塞個蘋果,就是一溜的烤乳豬了。
這個“天成老祖”本事不行,但是架子倒是很大。大魔頭直接搶了他的豪華軟轎、往冒著香氣的榻上一坐,端了個果盤遞到了朝今歲的手邊。
路遇更加凶殘的惡霸,此惡霸慌了,連忙自報家門:
“我是去給孽春大人賀壽的,這裡麵都是給孽春大人的賀禮!”
言外之意,他們要是動手,孽春不會放過他們的!
大魔頭根本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把朝今歲的手抓過來,捏過那人的地方仔細擦了擦,仿佛她剛剛碰了什麼臟東西似的。
她也任由他擦著。
麵對這對在他麵前郎情妾意拉小手的一對,天成老祖頓覺受辱,立馬嚷嚷道:
“你們不知道孽春,孽海總聽過吧!那可是魔界的老大!”
這下子,大魔頭終於轉過頭看他了:“你說誰是魔界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