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
“我的確想和他並肩,但,那並不是全部的理由。”
他在壁畫裡萬年,根本不知道後來心魔到底做了什麼事。
他說:“既然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心魔還沒有死,你自己造的孽,你就撒手不管了麼?我沒想到,昆侖劍訣的上一個主人,竟然是這麼個懦夫。”
“喏,他上戰場時把這塊石頭留給我了,說是可以保佑我,誰知道就一去不回了。”
他負手看著自己壁畫裡,狼煙四起的人魔大戰戰場:
她陷入了沉思。
“彆告訴老子,你就是為了隔壁的那個黑臉神?”
他沒有說話。
這隻能證明一件事——
朝今歲看見了遠處的一個少年朝著他們樂嗬嗬地招手,叫著“哥哥!”,她突然間意識到,對朝含光而言,這裡有弟弟,有他的戰友和徒弟,這裡有昆侖劍宗最輝煌的時代,有他許多失去的,來不及珍惜的東西。
她說:“太慢了。”
但是她剛剛想要移開視線,就突然間視線凝固了——
她提著劍就朝著魔神的壁畫走去。
她問:“你弟弟的遺物,後來是不是遺落在心魔手上了?”
老兔爺爺氣得臉上疤都在抖,看上去實在是凶神惡煞,但是因為她常年對著一個比他看上去還凶的大魔頭,對於這種恐嚇完全風輕雲淡。
“就算你是隻剩下了這點碎片,好歹還能發揮一點餘熱。”
“我還有些問題想問你。”
“後來,心魔就是戴著那塊石頭打敗我的。”
他冷哼了一聲,突然間眼神銳利地看著她:“要老子教你也不是不行。”
“犯了錯的人,是要接受懲罰的,我能夠活個萬年,已經是恩賜了。”
魔神低頭看了看眼前的人,又看了看自己懷裡揣著的小月亮。
但是祖師爺不一樣,他可以去彆的壁畫上串門,還會被魔神踹回來。
他的意思是,其實重活一次,也是她在渡劫?
尤其是魔神每一天都在失去一部分七情六欲,就像是一個無情的倒計時,在不停地走動著。
“你要是真的是個人物,就和我一起離開這裡。”
祖師爺:“……”
她轉頭同情地看了一眼祖爺爺,她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他當年殺不了心魔,很可能是因為——他比較倒黴。
每一次跑去隔壁串門,都被以“太亮了”為緣故,一腳踹回來的祖師爺:“……”
“你看,我們這麼多修士,多你一個金丹期不多,少你一個不少,為什麼要去湊這個熱鬨?”
“阿弟,你不要去了,留下來吧。”
她最後說:“魔神即將回歸九重天,我必須在那之前,斬殺那個心魔。”
“見過山巔的人,會甘心留在穀底麼?”
他抬起了下巴指了指那魔神,仿佛抓住了她的把柄:
朝今歲看了看那個走過去和弟弟說話的祖師爺。
他突然間卡了,因為他看見了隔壁的壁畫上——
“那黑臉神最喜歡暗無天日,你說你剛剛跑去過送他個燈做什麼……”
她能進入神的沉眠之地,其實朝含光已經猜到她的身份了。
弟弟當然不會回答他,而是和從前無數次那樣,朝著他笑容滿麵地揮了揮手,大步地離開了。
朝今歲若有所思,祖師爺卻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瞥了她一眼,稀奇道:“你不是正在渡生死大劫麼?”
他突然間回過神來,詭異地看了她一眼:
魔神:怎麼有兩個?
但是理解歸理解,朝今歲卻不願意看著他一個活生生的魂,繼續困在這裡萬年做個活死人。
他從前拋在腦後、不去珍惜的東西,在這裡花了萬年去回憶、緬懷。
祖師爺,一個一年被隔壁的魔神抽飛五六次,萬年被抽飛五六萬次的男人,突然間感覺自己找回了場子,麵露狂喜之色,他一拍大腿:
朝今歲微微一愣——
祖師爺留在這壁畫上的,不是一段記憶。
魔神:不管了,反正都是我的。
祖師爺負手道:“生死大劫的形式有很多種,有人是情劫,有人是雷劫,還有人是心魔劫……甚至有人重活一世,也是渡劫。”
她承認,自己的確有些開始著急了。
她也隻能歎息一聲。
祖師爺跳下了草垛,追上了那個少年。
“我被心魔打敗後,神魂隻剩下了一點碎片,就乾脆在這裡當個守墓人了,不也是很好麼?”
是了,既然心魔成為了天道,那祖師爺本人呢?
重活一世?
“我知道我什麼都改變不了了。”
但是朝今歲突然間愣住了:“祖爺爺,你為什麼可以去串門?”
祖師爺收回了思緒,嘀咕了一句:
她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魔魔頭馬上就要回歸九重天,如今最後一塊補天石還不知在何方。
“問。”
簡直是事業和心理上的雙重打擊。
他伸手把她也給揣走了。
她站了起來。
朝今歲點頭,“對啊。”
“你的紅鸞星,係在他的身上?”
“魔神,你是說隔壁的那個黑臉神?”
其實作為世界上第二個缺心眼的人,她很能理解祖師爺的感受。
在朝含光弟弟朝含玉的身上,有一塊黑色的吊墜。
祖師爺就隻能站在了原地,目送著弟弟離開。
但是話音落下——
她的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野心,這讓她一雙漂亮的杏眼,顯然銳利無比:
朝今歲:“……”
他看了看她的神色,笑了笑:
魔神摸了一下小月亮,又摸了一下。
“祖爺爺,你不是說你犯了錯麼?那你在這裡一遍遍地折磨自己、沉湎於過去,就能贖罪了麼?”
她最後提出了一個要求:“祖師爺,你能現在就教我用天雷麼?”
祖師爺瞪眼:“《昆侖劍決》上不是寫了麼?你不識字啊?”
話音落下,壁畫裡那個少年就扯下了自己的吊墜:“大哥,我要去北邊打魔族了,這是塊幸運石,你接好嘞!”
“去斬你的心魔、去贖罪。”
如果她這一世發現了自己其實對那魔頭有情,他卻身死道消,她也不知,她會不會變成第二個祖師爺?
“祖爺爺,再重演一萬遍,也改變不了任何事,也永遠不能得到解脫。”
朝今歲:“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我想知道上一個天道是誰。”
怎會如此!
祖師爺以為她的問題問完了,就會乖乖地走了,但是她還是站在原地。
祖師爺頷首:“正是,我斬心魔,就是自己的生死大劫。”
一臉高深莫測狀祖師爺就被拍飛出了魔神的壁畫。
補天石。
他明明知道這些都是回憶,但是還是和弟弟說:
“老兔爺爺?”
她發現,祖師爺的眼神,和壁畫裡那個一開始浴血的青年已經完全不同了,他有點失魂落魄地坐回了草垛上,看著天邊的殘陽如血:
祖師爺收回了那審視的目光,笑了,“很好,好的很,我就喜歡你這種眼神。”
她站了起來:“對了,我是小兔崽子,你是什麼?”
她說:
“隻是當年我掉以輕心,沒有想到大劫在最後一刻。”
“成為天道,是不是也要度過生死大劫?”
她直接三言兩語,簡單將外麵發生的事告訴了他,祖師爺麵色終於嚴肅了起來。
最後乾脆揣進了懷裡。
她說:“等到一切完成了,你再回到壁畫裡,去做你的白日夢也不錯。”
“那老子豈不是他爺爺了?”
“但是你先告訴我,你究竟是為了什麼成為天道?”
她轉身看他:
朝含光抬手接住了,朝著她揮了揮:
他猛地轉過頭來,臉一下子就黑了:“小兔崽子,我是你祖爺爺!”
他追求了一輩子的大道,最後卻被自己的心魔給打敗;他找回了自己缺失的“心眼”,可是他已經隻剩下了一片殘魂,什麼都無法挽回了。
“第六重需要機緣,但是機緣需要時間等,我的時間不夠了。”
朝今歲微微一愣。
但是她踏進魔神的壁畫,還沒朝著魔神走過去,被人給叫住了。
是了,她的確是在前世就已經差半步就成為天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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