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都說當權臣沒有好下場。
古來今往,一手遮天的權臣往往都會死得很慘。
朝今歲最近就有一種自己很可能好日子到頭了的預感。
她的父親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門下弟子眾多,很有聲望。
父親母親十分恩愛,隻生了她一個,還把她當成了男兒教養,後來她越來展現出來了過人的聰明,父親就直接讓她女扮男裝入仕途,不浪費她的才智。
她也不負父母的期望,十六歲就三元及第,順利進入了朝堂。
等到大儒父親死後,她獨自撐起了家業,掌握了父親的派係,成了最年輕的閣臣。
但和她爹不一樣,她的政見十分激進,立主改革變法。
隻不過,這大刀闊斧的變法,需要乾綱獨斷的氣魄。
恰逢八歲的小皇帝登基,皇權衰微。
於是,她開始拉幫結派,收攏了一大堆的擁躉,成了大燕的第一權臣,說是一手遮天也不為過。
隻可惜,就在十日前,小皇帝死了。
大燕赫赫有名的秦王殿下燕雪衣,直接帶著十萬鐵騎殺上了京城,絲毫不掩飾謀朝篡位的野心。
她站在了城門樓上,就對上了一雙很有壓迫感的丹鳳眼,年輕的王坐在高頭大馬上,俊美的容顏卻有種血腥又陰鷙的煞氣,肩膀上還停了一隻鷹隼。
這樣一個敢於謀朝篡位的鐵血帝王,怎麼可能容得下一個玩弄權術的大燕第一權臣?
她被新帝召見的時候,以為自己要被賜死了。
一臉肅殺的鐵血帝王卻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
這小白臉吃什麼長大的?怪好看的。
02.
朝今歲作為內閣首輔,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前科。新帝凶名在外,手段狠辣,無數人都等著看她下場淒涼,她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死到臨頭,她卻並不害怕。
她隻是淡定地遣散了家仆,把養的狸奴都送了人,去見了三兩好友。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抄了家,投入了天牢。
在天牢的黑暗裡,她回憶了一下自己的一生。
小皇帝在位之時,她就立主變法;如今小皇帝死了,她的許多政令也已經初見成效,如今的皇帝不是個蠢人,不會半途而廢。
那麼,她就算是死了,也還算是瞑目。
她想,她不算是個多麼好的官,但是至少做了一些事,留下了一些東西,造福了一方百姓,也算是不枉人間走一遭。
在天牢裡,她的待遇還不錯,雖然粗茶淡飯,卻沒吃什麼苦。
再次見到新帝的時候,她以為自己這回真的死定了,誰知道,皇帝卻不是來殺她的。
青年瞥了她一眼,第一句就是:“會算賬麼?”
她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新帝把她抓回來乾活,大概存了試試水的意思,畢竟新帝手底下的可用之人非常少,心腹全是一批武將。
而她聰明,手段圓滑,做事很有章法,在政務方麵熟練至極。
按理說,戴罪之身,辦事應該戴著鐐銬,但是新帝掃了她纖細的身影一眼——
心想:小白臉一個,弱不禁風的,一捏就碎了。
他開口:“摘了吧。”
她想了想,走了過來,把手遞給了他。
青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不是,老子是皇帝啊!
但是他又覺得為了這點小事廢話不值得,於是想了想,徒手捏碎了鐐銬。
她還算是知道分寸——
至少沒有讓他幫她解開腳上的鐐銬。
他以為這是個誤會,直到接下來,他說“用膳”的時候,她十分自覺地放下了筆,坐在了他的對麵,拿上了湯勺;皇帝說“點碳吧”,她自覺地挪到了炭盆邊,伸出了手作等待狀。
青年帝王終於發現他的這位臣子,好像有點自來熟。
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說什麼。
03.
她倒是珍惜這次的機會,事情辦得漂亮無比。
而且她很聰明,把新帝手邊棘手的活都不著痕跡地先做了。
於是新帝就發現,用她用得無比順手,順手到她種種自來熟的行為,新帝都默默地忍下了。
她大部分時間都隻是安靜地做事,偶爾看著她沉靜的側臉,他忍不住就會想:
長得這麼好看,辦事還這麼利索,就此不用,實在是太可惜。
其實帝王第一天就已經派出了錦衣衛去調查她。
她當了那麼多年的權臣,收的冰敬、炭敬都不少,但是她將大部分的錢財,全都投入了新政當中。
雖然是個愛玩弄權勢的,卻難得一心為民。
他合上了冊子,心想:這小白臉,倒也不壞。
終於,在大部分事務完成的那一天,青年帝王放下了筆墨,突然間說:“回內閣吧。”
她愣了一下,幾乎以為自己在幻聽。
披著黑色大氅的青年就擺擺手:
“甭和老子客氣,再廢話就回牢裡睡。”
她沉默了一會兒,就在年輕的皇帝以為她還要推辭,不滿地抬頭的時候——
她:“陛下,您把微臣的家抄了。”
皇帝:“?”
怎麼,你還有意見?
她說:“微臣沒地方睡,也沒錢。”
她說:“不如您把天牢打開,臣再回去住一個月?”
皇帝:“……”
殘暴的鐵血帝王忍了忍,最後還是想:老子要做個明君。
他說:“朕讓太監給你拿些銀子應應急。”
她看了看天色,欲言又止:“可是外麵的天還黑了。”
皇帝:“……”
入夜,青年看著偏殿點起的燈,坐在榻上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他為什麼要留她在宮裡住?
04.
按理說,如今換了一朝天子,又經曆過了一次牢獄之災,她回到內閣後,日子不會好過才是。但是,她第二天早上一出宮,就立馬將自己留宿宮中的消息傳了出去。
緊接著,一段新君和小閣老秉燭夜談、相見恨晚的故事就傳得滿京城都是。
於是,她重新回到內閣不僅十分順利,還立馬收攏了原來的擁躉。
全程被利用的工具人皇帝:“……”
好狡猾的奸臣!
次日下朝,他把她叫了過來,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說:“臣惶恐。”
青年鷹一樣的視線盯著她,剛剛想要冷笑,就聽見她問:“陛下,您餓不餓?”
青年拍桌子:“老子才不餓!你先給我解釋清楚!”
沉默了許久後——
奸臣:“可是陛下,臣好餓。”
皇帝:你餓不餓關朕什麼事?!
飯桌上,她開始和臭著一張臉的陛下聊天。
先是聊她出去買宅子的辛酸,緊接著聊起了她的俸祿是如何的捉襟見肘,住客棧多麼昂貴。
於是,這夜,皇帝看著偏殿的燈:“……”
好煩,朕又被她利用了。
他睡到半夜,突然間想了起來,偏殿沒有整理過,又潮濕又陰冷,頓時坐了起來。
她身體不是很好,在又冷又潮的地方睡不著,便坐在火盆邊取暖。
她經常被人說是不擇手段,為了權勢,做了不少被人唾罵的事。為了借皇帝的勢快速立起來,她從不覺得吃這點苦算什麼。
隻是到如今,她才發現在寒冷的冬夜,那股潮冷,實在是有些難以忍受。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了敲門聲。
她打開門,就看見了青年站在門口。
她驚訝道:“陛下?”
他看了她一眼,長發青年穿著寢衣,黑發如流水一般,丹鳳眼很是不滿地瞪了她一眼,然後把她拉到了他的寢殿。
他的寢殿裡書架邊上就是一張小榻。
他冷冷道:“就睡那兒吧。”
她轉頭去看他,發現青年帝王已經抬步去了內室。
黑暗裡,她抱著被子坐在了柔軟的榻上,感受著溫暖包圍了全身,無聲地笑了一下:
“謝謝。”
05.
次日一早,青年就翻開了地圖,在上麵圈圈畫畫,給她找一處宅子賞下去——這樣,她的勢也借到了,也不用睡又冷又硬的偏殿了。
這宅子一賞下去,果然,她的地位就徹底穩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