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20【二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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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夜晚似乎格外的漫長。

上弦月如彎刀一樣,弧度鋒利得令人害怕,今夜的月光實在黯淡,落在地上的時候,像是飛不動的螢火蟲在休憩。

溫玉就坐在屋子裡,傅紅雪正躺在榻上,沉沉地睡著。

當然,這裡不是會芳院的屋子,傅紅雪如果再看到會芳院的那件屋子,可能會有心理陰影吧。

他們已經把傅紅雪移到了另外一間廂房裡。

溫玉撐著腦袋,看著躺在床上的少年刀客。

少年的臉蒼白而瘦削,他的額頭上正在不斷地滲出冷汗,漆黑的碎發黏在他的臉側,隻讓他的皮膚顯得更加的蒼白、頭發顯得更加的漆黑。

他的左手還握著刀。

握刀似乎已經成為了他的本能,亦或者說,在經曆了剛剛那一連串的打擊之後,他已經發現,其實自己這輩子……什麼都沒有擁有過,最親的親人是個騙子,嚴肅的仇恨也不過是個笑話。

唯有刀。

唯有刀是屬於他的。

因為死物永遠都不會背叛。

他緊緊地握著刀,即使在睡夢之中也如此用力,蒼白的手背之上迸出青筋來,整個人微微地發著抖。

他又發燒了。

身上的傷口本來就沒好,又經曆了一場如此之大的變故,發燒也是正常,溫玉小姐在空間裡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一瓶不知道什麼時候買回來的少兒用退燒藥,先給他喝下去了。

她坐在窗邊,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喝。

這樣說來,很多事情都發生在晚上。

殺石觀音在晚上、上官飛燕大鬨珠光寶氣閣在晚上、殺原隨雲……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不過洞天福地裡那樣的黑,和晚上也沒有區彆吧。

夜晚或許的確是牛鬼蛇神們喜歡出來作惡的時候。

夜晚也令人脆弱的淚水與神情格外容易被隱藏。

溫玉忍不住伸出了手,想要撫摸一下傅紅雪的側臉。

他忽然猛地睜開了雙眼,死死地盯著她。

那雙漆黑的眼睛裡,此刻也布滿血絲,他眼眶通紅,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整個人的背部緊緊地弓著,像是一隻受傷的、躲在角落裡朝人齜牙咧嘴正在炸毛的小貓。

溫玉的手就停在了半空。

她正在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盯著傅紅雪。

傅紅雪也怔怔地盯著她,他臉色慘白一片,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要說話,又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溫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她說:“要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話,不說也沒什麼的。”

傅紅雪渾身顫抖起來。

他忽然捂住了嘴,伏在榻邊兒上開始乾嘔了起來,這孩子的身體本來就算不得很好,一激動起來,那種癲癇的反應立刻就要纏上他,他又是個自尊心如此之強的人,那種恥辱的感覺……

溫玉又開始歎氣。

她湊過去,安撫似得拍著傅紅雪的脊背,她的手碰到傅紅雪脊背的一瞬間,他渾身忽然都緊張起來,發著抖。

溫玉的手一僵。

無論她的出發點是怎麼樣的,但事情並沒有按照她想象中的那樣發展是真的……最慘烈的一幕之中,她與花白鳳的針鋒相對也是真的。

或許……

溫玉歎道:“如果你現在不想見我,我去叫花滿樓哥哥來,好不好?”

花滿樓為人溫和,對待小朋友也有十足的耐心,以前在百花樓裡住的時候,周邊一圈兒小朋友都很喜歡在百花樓門口晃來晃去,足見這位的小朋友緣。

傅紅雪沒有說話,他伏在榻上,還在不停地發抖,似乎是在努力抑製自己想要痛哭的衝動。

溫玉隻好苦笑了一聲,轉身想出去了。

就在這時,她的袖子忽然被拉住了。

溫玉一怔,立刻回頭。

傅紅雪抓住了她的袖子。

他的手緊緊地攥著她的袖子,但是卻還在不停地乾嘔,眼淚順著他的眼角留下,他低著頭,溫玉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看見他虎口上迸起的青筋。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溫玉看著他,忽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其實她並不算一個非常貼心的人。

在以前,她一個人住在探花路上,也有一些朋友,但都不深交,她父母早亡,親戚兩看生厭,與朋友們可以一起玩、卻不能一起哭。

其實她從來也不曾經曆過這樣的場麵的,麵對一個傷心欲絕的好孩子。

但這傷心欲絕的孩子,卻讓她忍不住想起小時候的自己,也讓她忍不住想起自己朋友們的童年時代。

她乾澀地道:“我不走,我坐在這裡陪你好不好?”

傅紅雪的肩頭聳動,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嗚咽聲,像一隻自己舔舐傷口的小獸。

溫玉坐了下來,把傅紅雪攬到了自己懷裡。

傅紅雪蜷縮著倒了下來,頭發遮住了他的臉。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心裡是怎麼想的,他隻是害怕而已……

他很害怕會被拋棄。

但他其實已經被拋棄了,被他尊敬、愛戴的母親拋棄了。

他從前無數次的告訴自己,母親是愛自己的,因為自己是他的兒子啊……呼延叔有時會同他講,母親十月懷胎有多麼的不容易,她生產之時,那些強烈的痛苦與強烈的愛意全都迸發了出來,她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讓自己降生在這世上的……

傅紅雪每次聽到這件事,就覺得自己又能忍受下去,又能堅持下去了。呼延叔說: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大公主都是為了你好啊!

於是傅紅雪也在心裡不停的告訴自己,娘是愛我的,娘是愛我的。

在很小的時候,他第一次提起刀。

呼延叔讓他練習拔刀。

拔刀、收刀、拔刀、收刀。

那時他的手上還沒有繭,幼嫩的手指與手掌被磨出血泡。

呼延叔相當的嚴酷,喝令他繼續練習,他大哭起來,奔到門口,喊著娘、娘,等待花白鳳歸來,等到花白鳳終於歸來之後,他期盼著奔了上去,緊緊地拉住了她的手。

但她隻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甩開了他的手。

這件事發生在傅紅雪四歲的時候。

他一直記得,卻一直禁止自己去回想,因為每一次再想到這件事的時候,他的心裡都會浮起一種特彆不真實的荒誕感,他忍不住要問:我真的是被愛著的麼?

他好害怕這種荒誕感,荒誕帶來空虛與恐懼,幾乎要吞噬他的內心。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去找呼延叔,讓呼延叔來講一講母親懷孕時的事情,他聽到呼延叔說,母親懷孕的時候,會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用溫柔的語氣,憐愛的喊“兒子、兒子”。

傅紅雪聽著聽著,眼睛就會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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