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中, “書”擁有著能將寫在上麵的一切實現的能力。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書”也是支撐整個世界的本源力量。
但現在,“書”缺少了一頁。
不, 準確來說,並不是缺少了“一頁”,而是失去了少許力量。
他很快查到了少許“書”的力量的擁有者,出乎意料的,那隻是一個非常平凡普通的女孩,沒有任何異能力, 甚至連自己擁有“書”的力量都不知道。
在真正接近她之前, 她的所有資料就已經被搜集好呈現到了太宰治麵前。
清水杏, 自幼父母離異,一直跟隨父親生活, 高中時為了償還父親欠下的高利貸而被迫輟學,之後兩年一直輾轉各地工作。
無論多麼悲慘的經曆, 濃縮成白紙黑字的簡曆,最終也不過是乏善可陳的幾句話。
也就是這幾句話,概括了她十八年的人生。
可是這樣平凡的經曆, 怎麼會接觸到“書”, 又怎麼會得到“書”的部分力量?
繼續追根溯源, 清水杏的父母在高中早戀偷嘗禁果, 她的母親不敢向旁人透露自己懷有身孕的事, 直到獨自在宿舍分娩, 孩子的哭聲引來了老師和同學, 清水杏的母親在慌亂和恐懼中把還是小嬰兒的清水杏從三樓扔了下去。初生的生命隻有單純對活下去的渴望,瀕死之際,正巧遺落在旁的“書”感知到了小嬰兒想要活下去的願望, 這種過於純粹的願望使得“書”的部分力量進入了嬰兒的體內,在她將死時成為了支撐她活下去的力量。
真可憐。
從誕生起就不被期待的生命,父親想到拋棄,母親想到扼殺。
他平淡地想。
然而如果要執行計劃,“書”的力量必須全部收回。為此太宰治有意親自去過清水杏打工的咖啡店接觸過她,雖然沒有過交談,但兩三次下來,他已經完全確認清水杏是一個非常普通平凡的女孩子。
雖然她的確長了一張極美的臉蛋,肌膚白皙如雪,吹彈可破,會對每個到店裡的客人露出真誠的笑容,圓圓的杏眼清透又懵懂,笑起來的時候就成了兩彎小月牙,她整個人都像一顆又甜又軟的小糖果。
她有一副美到幾乎沒有可與之匹敵的容貌。
但她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美貌的殺傷力和可能帶給她的危險。
以太宰治的敏銳和對人心的洞察力,在他極少的不動聲色的觀察中,他就已經發現了幾乎所有和清水杏有過接觸的男性,或多或少都有著對她的“**”。
靠近的**。
收集的**。
玩弄的**。
摧毀的**。
卻唯獨沒見過“保護”和“珍藏”的**。
絕大多數人都是愚蠢而淺薄的,好比麵對獵物的糟糕獵人,對她的意圖,那些貪婪和醜惡近乎赤|裸地刻印在臉上,清水杏這樣獨自在鋼筋叢林中生存過許久的小兔子又怎麼可能察覺不到這種惡意?警惕膽小的兔子當然會在獵人們靠近前就先一步逃開,不給他們捕捉到她的機會。
可是還有的人,溫柔紳士風度翩翩,彬彬有禮擅長偽裝,再加上一副俊美的外表,單純心軟的小兔子很難分辨出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隻能在困惑中垂著耳朵小心翼翼地糾結,不知道該不該抗拒這種人的靠近。
這些人是極少數,就太宰治見過的咖啡店的客人中,能偽裝得讓小兔子分辨不出來的人中,隻有一位醫生、一位書店老板,還有就是——
他自己。
是的,他決不否認自己對清水杏的“**”,但這種“**”並非世俗的**,不是想要收集,不是想要玩弄,也不是想要摧毀,他隻是想要得到她。
更讓他覺得有趣的是,這種“想要得到她”的心情竟然不是他自發產生的。
這是已經和他成為一體的“書”的願望。
“書”希望變得完整,這是無論何時都不會改變的一個定論。當初意外分離到清水杏體內支撐她活下去的部分力量原本就是一個錯誤,現在是時候糾正這個錯誤了。
可是“書”的力量不可能憑空取出,這麼多年來清水杏一直是依靠著“書”的力量維持生命的,如果取出這部分力量,她的結局隻有死路一條。
但矛盾的地方就在於此,一方麵“書”希望收回她體內的力量使自己變得完整,但另一方麵它又不自覺地對這個“以它的部分力量支撐著活下去的女孩”感到親近和喜愛,並不願意傷害她,甚至想要保護她。
而作為“書”的主人,太宰治無可避免地會受到“書”的影響。
理智上,他很清楚自己應該找機會殺掉她,拿回“書”的力量,繼續自己的計劃。
但是每次靠近她的時候,他心裡就會無法避免地湧出“保護”、“喜歡”這類情緒。
他並不反感這種情感,他在黑暗中徘徊了太久,從來沒有喜歡的人,也從來沒有這種想要保護誰的心情,因此這種喜歡中帶著憐愛的情緒對他來說很陌生也很有趣,是一種隻要看著她就會覺得心臟都柔軟下來的感覺,如果她再笑一笑,就好像整個天空都晴朗了。
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他淡淡地想。
他是一個溫柔到極點的人,但同時也是一個涼薄理智到極點的人。
“書”所施加給他的情感,歸根到底不過是虛假的,既然是虛假,那麼就不值得留戀和猶疑。要做的事,從來隻分必須做和不必做,其他的任何情緒都是阻礙和陷阱,對此太宰治再清楚不過,短暫的失神從來都影響不了他的決斷。
他已經做好了下手的準備,但在臨近動手之際才發現想取出她體內“書”的力量並不是簡單殺掉她就能辦到的,那樣隻會導致力量潰散,必須要先控製住那股力量,再找時機下手。
【不需要太久。】
他原本是這樣想的。
但在和往常一樣的一次入水後,事情卻超出了他的預料。
無論是她救人的舉動,還是麵對他冷言諷刺也不在意的表現,又或者是相信他真的是因為失業走投無路才會自儘這個理由——
都顯得那麼愚蠢。
……明明他應該這樣想的。
但是看著手心裡那幾張小心翼翼保存好的紙幣,他卻在突然間仿佛失語般說不出任何話來。
這就是她全部的,僅剩的東西了吧?
現在,她把她全部的,僅剩的東西,毫無保留地交給了他。
交給了一個考慮著該怎麼殺掉她的人。
他坐在草地上,看著她不沾染絲毫雜誌的眼眸,唇角的弧度最終化作一個自嘲又釋然的笑。
清水杏……到底是什麼品種的笨蛋啊。
他是因為“書”,因為計劃,才會主動接近她,這是毫無疑問的事。
但事情的發展似乎在逐漸失控。
他們約會、接吻、告白、上床,就像全天下所有普通情侶一樣順理成章地走進婚姻的殿堂。
雖然他知道一切都是為了她體內剩餘的“書”的力量,為了計劃,但是——真的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明明隻要接近她,增加交流和接觸就好了。
真的需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真的有必要,戀愛、上床、甚至結婚嗎?
這種想法隻是一閃而過。
他最終把這些失控的舉動歸咎於“書”對他的影響。
清水杏實在是個非常溫柔甜蜜的女孩子,從不和他鬨小脾氣,哪怕受了委屈也不和他爭吵,和他在一起後她總是很開心。和他說話也笑眯眯的,不說話看著他也笑眯眯的,她的喜歡那麼簡單明了,讓人一眼就能看透,好像隻要和他在一起就心滿意足了,心思怎麼也藏不住,像隻蹦躂起來可愛又活潑的小兔子。
以太宰的惡趣味,他總是很喜歡欺負小兔子。
不管是逮住她的小尾巴,還是摸摸她的長耳朵,她的反應都非常惹人憐愛。
撒嬌耍賴對他笑的樣子很惹人憐愛。
被他親吻時害羞的樣子很惹人憐愛。
依戀又信任地躲進他懷裡的樣子很惹人憐愛。
軟軟地求他不要欺負她的樣子也很惹人憐愛。
他派了很多港黑成員在他工作的時候在她身邊保護她,畢竟清水杏實在天真懵懂柔弱可欺,像個琉璃娃娃,需要他小心保護才不會碎掉。
對此,尾崎紅葉饒有興趣:“太宰君,你真的喜歡上那個小姑娘了?”
“沒有哦。”太宰治輕描淡寫道,“我不過是在闡述事實。”
紅楓般美貌的女人眼裡掠過一絲促狹的笑意:“是濾鏡加成吧太宰君。每個男人在麵對喜歡的人的時候,就算她強到能徒手拆高達,也會覺得她天真懵懂柔弱可欺的。”
清水杏顯然不能徒手拆高達,由此可見他的判斷沒有錯也沒有濾鏡加成,她的確是柔弱懵懂容易被人欺負的,雖然笨笨的但是又很可愛,會被很多人覬覦,所以需要好好保護起來。
太宰對這一點感到確信。
可是保護她的目的呢?
目的又是什麼?
最初接近她,明明是為了殺掉她拿出“書頁”不是嗎?
時機早就到了,清水杏對他更是百分百信任,她每晚那麼依賴地躺在他懷裡睡著,對他毫無防備,想下手隨時都可以,她甚至不會感覺到痛苦,一切就都結束了。
為什麼下不了手?
為什麼遲遲下不了手?
他還在等什麼?
他還在等什麼呢?
世界並不以任何人的意誌而停滯,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婚後沒過多久,清水杏就懷孕了。
懷孕後的她除了腹部慢慢變得圓潤以外,其他地方沒長多少肉,那麼嬌小的她還要在體內孕育一個小小軟軟的寶寶,隻是想想都覺得她更加讓人心疼憐愛了。
懷孕後她睡得不太安穩,總是會在床上滾來滾去,有時候做噩夢還會在夢裡哭出來,每到這種時候他總會在第一時間醒過來,小心地把她摟進懷裡,並不叫醒她,隻是哄著她直到她重新陷入沉睡中。
借著昏黃的光線看她乖乖地靠在他懷裡睡覺的樣子,他偶爾會想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
可是她白皙的臉蛋微微泛著粉,實在很可愛,讓人心臟發軟的可愛。他又會暫時放下追究的心情,隻是安靜地凝視她的睡臉,偶爾起了捉弄的心思,就吻住她嬌嫩的嘴唇,等到她無意識地小聲嚶嚶的時候再放開她。
他本身對孩子並沒有什麼期待,可是這是她孕育的孩子,是他和她血脈相融誕生的孩子,因為她這麼可愛,所以連帶著她腹中的新生命,在他眼裡也變得可愛起來了。
男孩女孩都無所謂,但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希望是個小姑娘。
性格長相最好都像她,像她肯定比像他可愛多了。
他想。
至於殺掉她取出剩下的“書”這件事……再往後拖拖也無礙。
他垂下眼簾,鳶色的眼眸裡晦暗不明。
仔細想想,要達成計劃未必隻有拿到完整的“書”這一條路可走,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有其他的方法可供選擇。
沒必要一定要殺掉清水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