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隨著張德福一聲令下,籠子又被抬起,搖搖晃晃地進了前殿。

一進門,地龍的融融暖意撲麵而來,混合著馥鬱的龍涎香,幾乎讓人昏昏欲睡。

前殿並不

算大,東南和西南兩個角落,各放著一尊精致的白玉睡蓮香爐,香爐裡點著名貴的龍涎香,屋子裡煙霧繚繞,暗香浮動。

再往裡走十來步,房間的正北方,是一張巨大的紫檀書案。

書案後麵,坐著一個男人,正低頭批閱奏折。

秋雨桐望著他,心口輕輕顫了一下。

陸霄。

那位低頭批閱奏折,無比陌生又無比熟悉的英俊青年,正是秋雨桐唯一的徒弟,大陳朝年輕的皇帝,陸霄。

隔著籠子上的薄紗望去,陸霄的麵容並不十分清晰,但書案前方有一尊巨大的銅雀燭台,上麵點了數十支鯨油蠟燭,透過薄紗從暗處看亮處,倒也能勉強看個大概。

秋雨桐望著書案後的男人,感慨過後,又略微有些疑惑。

陸霄這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成熟了?

他轉念一想,不由得失笑——雖然對自己而言,兩人分彆不過是眨眼間的事,但實際上,人間界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年。掰指一算,陸霄此時已經二十三歲了,當然和剛剛登基時不一樣。

秋雨桐正胡思亂想著,籠子微微一震,被放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啟稟陛下,這位就是晉王進獻的絕色美人,雪容公子。”張德福肥胖的身軀匍匐在地毯上,畢恭畢敬道。

陸霄自顧自地批著折子,連眼皮也懶得抬一下,聲音低沉而冷淡:“朕知道了。人擱這兒,你們都下去吧。”

“是。”張德福又深深磕了一個頭,才窸窸窣窣爬起來,帶著兩個抬籠子的小太監退了下去。

於是,書房裡隻剩下兩個人。

大陳朝年輕的皇帝,和籠子裡有苦說不出的倒黴帝師。

秋雨桐活了兩百年,什麼世麵沒見過,可從來沒遇到過這種奇葩情況,緊張得嗓子都有點發乾,忍不住默默咽了口唾沫,隨即又開始唾罵自己。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這有什麼好緊張的?

他把陸霄從八歲帶到十八歲,這小子的劍術兵法謀略,哪一樣不是他教的?隻不過,隻不過這小子如今長得大了一點,成熟了一點而已,可骨子裡還不是自己那個小徒弟?

秋雨桐稍微鎮定下來,又開始犯愁。

如今這個情況,他該怎麼敷衍陸霄,才能蒙混過去?

總之,他既不想丟臉地暴露身份,也萬萬不想“伺候”陸霄,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倒黴事兒啊。

秋雨桐忍不住又抬起眼皮,瞟了一眼陸霄。

巨大的紫檀書案之後,那位年輕英俊的人間帝王,似乎對籠子裡的“絕色美人”並不感興趣,一直聚精會神地批著那疊高高的折子,連頭都懶得抬。

見對方一直低頭批折子,並不關注自己,更沒有什麼奇怪的舉動,秋雨桐暗暗鬆了口氣。

看來,這小子還是跟以前一樣,清心寡欲。

秋雨桐放下心來,這樣就好辦多了,隻要硬著頭皮把眼前這關蒙混過去,之後再想法子回到朔雪城,他就能重塑肉身</,再證大道。

既然打定了主意,他也就不著急了,索性微微眯起眼睛,借著紗幕的遮擋,細細打量起了自己的得意門生。

書案之後,陸霄低垂眸子,全神貫注地批著折子,明亮暈黃的燭光,映照著他年輕的臉龐。

他已經完全蛻去了少年時候的青澀模樣,曾經柔弱稚嫩的輪廓,變得棱角鋒利起來,鳳眼薄唇鼻梁挺直,簡直英俊得無懈可擊。

他看起來冷酷、堅定而且成熟,眉宇間是全然的帝王氣象。

書房裡非常安靜,隻有狼毫毛筆落在宣紙上的細微“沙沙”聲,像秋日綿綿的細雨,又像微風拂過樹梢。

秋雨桐遙遙端詳著自己唯一的徒弟,心中感慨不已。

陸霄真的長大了,也成熟了。

不,不止如此……

秋雨桐輕輕蹙起了眉頭。

不知為何,他隱隱覺得,陸霄和以前不大一樣了。這種不一樣,不僅僅是成熟或者稚氣的區彆,而是青年整個人的氣質,不一樣了。

是哪裡不一樣呢?

他看起來,似乎不太快樂……

是國事太操勞了嗎?

秋雨桐望著陸霄,正出神地思索著,對方卻察覺到了什麼似的,忽然抬起眼皮,兩道冷電一般的目光,在籠子的白色紗幕上打了個轉。

其實,從明亮的書案後麵,看陰暗處的籠子紗幕,完全看不清楚。但那兩道如同實質一般的銳利目光,仍然讓秋雨桐僵了一瞬。

與昔日少年孺慕依賴的目光完全不同,青年此時此刻的眼神,冷酷得如同極北塞外難以融化的千年寒冰,沒有一絲一毫的暖意。

陸霄緩緩擱下毛筆,冷冷道:“看夠了嗎?”

秋雨桐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睛,不太適應陸霄的語氣。

這樣森冷的語氣,秋雨桐從來沒有聽到過。

他有些茫然。陸霄怎麼了?

見他不吭聲,陸霄冷笑一聲,從書案後麵站了起來。這位年輕的皇帝繞過巨大的書案,緩步走了下來,在籠子前麵站定了。

高大的影子,幾乎罩住了秋雨桐整個人。

秋雨桐不由自主地,往後挪了一下。

陸霄緩緩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著紗幕後麵,那一道朦朦朧朧的人影。

房間裡隻有書案前掌了燈,籠子籠罩在陰影之中,透過白色的薄紗,隻能隱約看到一個單薄的人影,正蜷縮在籠子角落,看起來柔弱而無助。

“故弄玄虛!”

陸霄冷笑一聲,而後“刷”一聲輕響,隨手抽出了腰懸配劍,暗沉如水的劍鋒橫掠而出——

“哢嚓”一聲脆響,木籠輕而易舉地被斜斜劈為兩半!

而籠子上的白色輕紗,也被劃為兩片,緩緩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