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 / 2)

秋雨桐謝過了張德福,又見他愁容滿麵的樣子,忍不住問道,“張公公,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張德福歎道:“自從公子你弄斷了陛下的愛劍之後,陛下就把自己關進了……秋仙師以前的臥房裡,這都快三天三夜了,一直不吃不喝。”

“他把自己關在我……秋仙師以前的臥房裡?”秋雨桐微微一愣。

陸霄臥房的對麵,那間上鎖的房間,就是他過去的臥房。

張德福歎了一聲:“雪容公子,你有所不知,秋仙師是陛下的師父。他的模樣和你,和你……”

他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隻道:“這柄夜雨,和另一柄天水碧,原本是一對靈劍。秋仙師將夜雨贈給了陛下,陛下一直愛若珍寶,恨不得時時帶在身邊。後來秋仙師走了,如今夜雨也斷了,陛下他就……唉,唉。”

秋雨桐聽得糊裡糊塗。

他自然看得出來,陸霄非常珍愛夜雨。也對,雖然夜雨隻是一柄下品靈劍,但封印了自己的一道劍氣,還救過陸霄好幾次,難怪陸霄如此珍愛。

可是,為了一柄碎劍,把自己關在臥房裡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這怎麼可能?陸霄為人冷靜強勢,根本不是這樣軟弱的人。

張公公望著秋雨桐,輕聲道:“雪容公子,老奴也知道,你心中有怨。可是,可是……老奴鬥膽,想請公子去看看陛下,勸一勸他。”

秋雨桐茫然地搖了搖頭:“他不會聽我的。”

彆說如今這個無足輕重的

“雪容公子”,就連過去的秋雨桐,陸霄也恨之入骨。他拿什麼去勸陸霄?

張公公啞聲道:“就算老奴求你了,好不好?”

秋雨桐猶豫了許久,到底還是擔心這個唯一的小徒弟,輕歎了一聲:“我試試吧。”

“多謝公子!”張德福大喜過望。

秋雨桐身上還帶著傷,行動十分不便,張德福招呼著兩個小太監,抬了一頂小攆過來,將秋雨桐抬了上去。

一行四人出了門

,此時正是黃昏,天上飄著細碎的小雪。

到了靜心殿後院,隻見那間曾經鎖著的臥房,此時房門大開,裡麵空空蕩蕩的,根本沒有人。

秋雨桐喃喃道:“人呢?”

張德福慌了:“這,這……陛下方才還在裡麵的,他去哪兒了?這可怎麼辦?陛下心情不好,可彆出什麼事兒……”

皇帝失蹤,整個大寧宮都慌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太監和金吾衛們撐著火把,從前朝到後宮,一路呼喚,一路尋找。

這一找,就找到了三更天,還是什麼也沒找到。

夜色濃重,雪越來越大。

秋雨桐坐在小攆上,仰望著夜空中的漫天飛雪,苦苦思索著。

陸霄去哪兒了?

這麼大的雪,他能去哪兒?

天這麼冷,這可是臘月間了……

臘月間?

秋雨桐猛地一個激靈,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厲聲道:“快,抬我去清霜玉桂園!”

臘月……今天正是臘月十九,陸霄的二十四歲生辰。

十二歲的小陸霄緊緊捏著手裡的本命年紅手繩,忽然揚起了小臉:“師尊會一直陪著霄兒嗎?”

“當然。”秋雨桐笑著揉了揉小徒弟的頭發,“以後霄兒的每一個本命年,每一個生辰,師尊都陪著你。”

後來,陸霄建起了清霜玉桂園,又在園子裡建起了高高的祈雪台。

祈雪台落成的那一天黃昏,晚霞漫天。

師徒二人一起登上了這座潔白的高台,陸霄望著被漫天晚霞染紅的茫茫桂花林,低聲道:“師尊,以後我的每個生辰,我們都在這裡,兩個人一起過……隻有我們兩個人,好不好?”

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

秋雨桐已經記不清了,自己似乎……點了點頭?

今天,正是陸霄二十四歲生辰。

兩個小太監抬著小攆,匆匆趕往清霜玉桂園,不停的顛簸之中,秋雨桐背上的傷處又緩緩滲出血來,浸濕了雪白的衣衫。

但他幾乎沒有感覺到痛楚,隻是焦灼地捏緊了小攆的扶手。難怪,難怪前些日子陸霄心情那麼壞,難怪……難怪他那麼恨自己。

“快一點!”秋雨桐啞聲催促道。

小攆很快到了清霜玉桂園門外,兩個小太監猶豫著不敢進去,秋雨桐厲聲道:“進去,去祈雪台,一切由我負責!”

很快,小攆便到了祈雪台下麵。

小太監囁嚅道:“公子,上麵是禁地,就算殺了小的,小的也不敢上去。”

“扶我下來,把燈籠給我。”

秋雨桐忍著疼痛,極其艱難地站了起來,從小太監手裡接過一盞碧紗燈籠,而後扶著牆壁,沿著祈雪台陡峭狹窄的台階,一步步往上走去。

夜色沉沉,燈籠的光芒顯得十分暗淡,北風卷著鵝毛大雪迎麵撲來,刮得人臉生疼。

祈雪台的漢白玉台階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又濕又滑,他接連摔了好幾跤,最後索性把鞋脫了,赤著腳往上爬。

不知道過了多久,秋雨桐終於氣喘籲籲地爬上了祈雪台,他顧不上背後傷處撕裂的劇痛,也顧不上腳底的細碎割傷,急急忙忙四下尋找起來。

祈雪台頂部是一個寬闊的平台,平台正中有個小小的亭子,燈籠昏暗的光芒之下,隱隱約約能看見,有個人俯趴在亭子前的雪地上,身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雪,毫無生氣的樣子。

陸霄。

秋雨桐心中狠狠一揪,脫口而出:“霄兒!”

陸霄沒有動。

秋雨桐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直接在雪地裡跪了下來,一邊喘著氣,一邊焦急地把陸霄摟進懷裡,啞聲喚道:“霄兒,霄兒。”

陸霄掛滿雪粒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連眼神都是渙散的。他手裡還緊緊抓著夜雨那兩截斷劍,劍身上的血水混著雪水流下,凝了一地汙濁的血色薄冰。

秋雨桐簡直快要哭出來了:“霄兒!”

“……”陸霄迷茫地看著他,嘴唇輕輕抖動著,神色宛如做夢一般,似乎還不太清醒。

“你這傻小子,你想凍死自己嗎?!”秋雨桐緊緊摟著這個唯一的小徒弟,試圖用自己那點單薄的體溫,去溫暖對方冰塊一般的身體。

好冷……

他摟著陸霄,整個人不由自主地發著抖。

是寒毒又發作了嗎?

好冷……好冷……

意識不受控製地逐漸遠去,在緩緩陷入黑暗的同時,似乎有一雙結實的手臂狠狠摟住了他,那雙手臂簡直如同一雙鐵箍,其力度之大,幾乎想將他融入骨血一般,他的肋骨被勒得生疼,幾乎無法呼吸,可是連稍微掙紮一下,也根本做不到。

有人在他耳邊顫聲道:“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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