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出來乾活，崔文興奮的勁頭還在，提著那半籃子野果，就想給崔月送去。
剛好崔月還在家，看到崔文過來，她還有些疑惑，“你晚上過來找我，是有事兒？”
“我是來給你送果子了，我嘗了一個，味道很甜。”
“你今天還適應嗎？”崔月問道。
“挺好的，忙了一下午，我發現那些難民，其實人也挺不錯的。”崔文看了一下午的資料，對那些人自然就多了許多同情心，還有些惋惜的說道：“我本來還想把這些資料帶回家做的。”
現在清河郡也有宵禁，天色一旦昏暗下來，如果沒有軍務，就不能在街上亂晃。所以就算崔文今天第一天出門辦事，十分激動，到時間了，也隻能跟大家一起離開。
“白天忙一天就行了，晚上就該好好休息。”崔月安撫道，“你明天繼續用功，多跟大家學點東西。”
其實那些難民裡人才挺多的，讀書人也多，還有一些原本也是世家子弟，如果能跟清河的一些家族有親戚關係，那他們自然又能恢複一點體麵，如果沒有，還拿不出什麼憑證，那就隻有靠自己的本事了。
放到難民營的人，都是崔家篩選過一次了，但剩下的也有不少人才。
崔家家大業大，吃相自然優雅，但某些小家族，可就不管那麼多了，耍些陰招，就能讓那些難民賣身為奴。而難民營的營官，各個家族的人都有，崔月自然防著某些人在背後使壞，那些詳細的資料就隻能辦公的時候看。
好在最愛使壞的那幾家，之前被崔月打壓過幾次，現在自覺的就收拾包袱離開了。
這幾天，各家都在收拾東西，一大家子，光是日常用品的箱籠就不少，更彆說直接搬家，連祖宗牌位都帶走了。
到了他們離開的日子，崔月就站在牆頭上觀望著。
早上的城門一開，一長列馬車緩緩的的從城門口駛出，後麵還跟著一車車的糧食和財物，一些穿著還算體麵的丫鬟婆子，跟在後麵走，周圍還有侍衛，手裡都拿著刀劍。
十幾個小家族一起走，隊伍綿延了五六裡，把城門都給堵住了，惹得其餘的百姓紛紛圍觀。
方燦也站在崔月身後，看到他們帶走的那些財物，有些嫌棄的表示：“鬨得這麼凶，才這點家資。”
“不是我說，二小姐你的嫁妝，肯定都比他們多。”方燦想想還有點期待這個畫麵，暗自嘀咕道：“不過應該也沒誰敢娶。”
“我聽到了。”崔月回頭，涼涼的看了方燦一樣。
方燦縮了縮脖子，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們的家底是不止這點，隻不過有好幾家都分宗了。一部分人不願意離開，留了下來。”崔月解釋了一句。
怕這些不服自己的人使壞，崔月一直安排人盯著他們。
每個家族內部的聲音，都不一定是統一的，所以有人想離開，自然就有人想留下來。
方燦就站在城牆上，看那些騎在馬上的身影，發現了熟悉的人之後，他還要歎兩聲，“哎，他怎麼也走了。”
嘴裡叼著一大塊餅，一手還拿了一個，盧勇爬上城牆，把酥餅遞給崔月，方燦也得了一個。
一晚上都還沒吃飯，他們三個吃的都挺香。
本來方燦還大口大口的嚼著，結果就發現城下離開的人，居然還在回頭看，嚇得他立馬就蹲下了。
“我現在吃相不太文雅，不能讓他們瞧見，不然他們走了都還得笑我。”
不敢扒拉崔月，方燦隻把盧勇拉下來，陪他一起蹲著啃餅。
被提醒了一下，崔月也隻是背靠城牆，慢慢的吃了起來，也不想跟那兩個憨貨蹲在一起。
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盧勇有些興奮的說道：“嘖，這幾家的糧食是真的多，我剛剛下去買餅的時候，就聽城裡的百姓在說。你剛剛有沒有發現，那車轍多深啊。”
“發現了發現了，那運糧車上，還專門搭了小棚子，防水的。就是因為運糧需要太多的車了，那些下人都隻能跟著走，這可真的太慘了。”兩個八卦男，蹲在一起，興奮的討論著。
盧勇有些幸災樂禍，“我聽阿秋說，他逃過來的時候，缺糧還能到處搜羅一點，但缺水是真的沒辦法。這神來山的火，現在燒的差不多了，估計好多地方的水汽都被燒乾了。”
清河郡倒是從來沒缺過水，從名字就能看出點苗頭，清河郡不遠的地方，就有一條大河，貫穿了大梁，那裡的水從來沒乾過。
“哎，這個我倒是才知道。”方燦繼續說道：“不過他們人多力量大，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就是他們這樣的，容易招野鬼，也容易招盜匪。”
“你不是管著難民營嗎，那你最近注意一點。”
“怎麼了，這跟難民有什麼關係。”
“你是不知道，剛剛那些裝著糧食的馬車，離開的時候，好多圍觀的人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尤其是那些難民營的人。”盧勇放低了聲音，提醒道：“我聽他們偷偷的討論，猶豫著要不要去乾一票大的。”
“膽子真這麼肥。”方燦有些不相信，“你可彆瞎說，我們難民營裡的都是老實人。”
處了那麼長時間了，也處出感情了，方燦自然護短。隻不過說這話的時候，他有點心虛。
嫌棄的瞥了方燦一眼，盧勇慢悠悠的說道：“總有膽子大的唄。越往洛陽走，難民就越多，他們的人不知道抗不抗得住。”
吃完了餅，崔月那帕子擦了擦手，懶得聽這兩人瞎叨叨，直接說道：“你倆玩兒吧，我先回去睡覺了。”
“哎，我也回去。”
“我再去難民營那兒看一下，我現在也有點不放心了。”
方燦個盧勇兩個也站起身，走兩步就發現小腿一陣刺痛。
“麻了，麻了，我腿麻了，阿姐你等我一下。”盧勇小聲的挽留。
“我腿也麻了。”方燦扶住城牆，不敢再動。
無語的回頭看了一眼，崔月走得飛快。
“剛剛阿姐看我倆的眼神，多少帶著點嫌棄。”盧勇語氣平靜的說道。
“是有那麼一點點……”
“都是你，讓我蹲著乾什麼。”
“還是你話多，非要跟我說那些奇奇怪怪的，我根本就不想聽。”方燦揉了揉腿，等他們能動的時候，崔月早就不見人影了。
雖然嫌棄剛剛盧勇的話多，但方燦還是擔心，也不想補覺了，趕緊去難民營裡盯著，還真怕誰想去乾票大的。
城裡的百姓還好說，沒怎麼挨過餓。
但有些新來的難民，一路上差點連樹皮都沒得啃，看見糧食就雙眼冒紅光。可能他們為了口吃的，還真不怕死。
等回到難民營裡，方燦趕緊找人詢問，最近來的幾批比較慘的難民，安排在了哪裡。
那些人來的時候，可真是身無分文，連點餘糧都沒有。
“有的被安排去磚窯幫忙，還有的跟著衙門裡的人，去山裡砍樹，二小姐不是說要修外城嗎，不怕苦就去和泥胚……”
隻要願意乾活，總能糊口。那位營官還勸道：“方將軍不用擔心，這點人，清河還是能容下的。二小姐要建外城的話，那點人還不夠。”
主要作用是為了威懾難民裡的凶人，政務方麵方燦是有點欠缺，聽到解釋之後，心裡立馬就鬆了口氣。
看到那麼多糧食，隨口開兩句玩笑怎麼了，就盧勇大驚小怪。心裡默默的吐槽的了一會兒，方燦打了個哈欠，也跟著繼續回家睡覺了。
因為準備充分，也舍得投下本錢，清河收攏的難民，被分到各村之後，立馬就開始耕種，地裡的事情忙完了，他們立馬就回到清河幫忙修建外城，一天十文錢，還管飯。
有時候運氣好，一些不長眼的野豬或者老虎下山，他們中午還是吃頓肉。
不過就一個月的時間而且，清河的人氣就旺了許多倍，白日裡外城全都是穿梭的人影，而且那外城也開始初見雛形了。
不知道是不是大梁境內死去的人太多了，晚上乾屍的數量倍增，但他們現在的人手充足，防禦也沒什麼問題。
雖然崔家的家底，還能接收更多的難民，但清河也沒大聲張揚，由北到南，那些難民不知道有多少，不是他們崔家能吃得下的。
隻有那些願意來的，清河才把他們留下。
那些難民的消息不流通，大部分都不知道清河願意收留，因為路上碰過太多壁，所以許多人執拗的就往洛陽走，隻想著天子腳下，總能有一條活路。
到清河來的，終究還是少數，不過這樣慢慢的來，清河倒是適應得很好。
不過清河適應得不錯，但洛陽它適應不了，雖然它是個大城，但麵對像潮水湧來的難民，它們也沒轍。
千方百計才當上皇帝，結果麵前全是爛攤子。朝廷沒錢又沒糧，皇帝直接下令，關城門，不讓人進來，隻是每天施一碗薄粥，還不如其他家族表現得大氣。
朝臣倒是想勸皇帝大方一點，大伯崔牧更是直接說道：“東征既然擱淺，那些軍糧也可以拿出來賑災。”
這麼提議的朝臣不少，但皇帝不乾，東征軍是他的保障，東征軍的將領何將軍他也不願意，如果沒有糧食，他憑什麼號令底下的人。
可惜，這些軍糧，還是崔牧想方設法征集來的，現在倒是被他們那副摳門的樣子氣得頭疼。
如果不是城內外而兵馬都是皇帝捏著的，以崔牧為代表的大部分朝臣，都想換皇帝了。
崔牧直接開始反省自己，當初為什麼那麼想不開，居然想通過控製朝政大權，來影響大局。誰知道現在這個皇帝，就隻顧著享樂，根本沒想過大梁的將來，讓人簡直無計可施。
皇帝好歹是皇帝，願意拍他馬屁的狗腿子不少，也有人直接向皇帝進讒言，“既然那些難民不願意走，那就把他們趕走，不願意走的，就給他們一點苦頭吃吃。東征軍這麼多人，還對付不了這些不聽話的刁民嗎。”
大量的難民都圍在城外，確實讓人寢食難安，而且想到後麵還會有更多的難民來，皇帝就心裡慌得不行。
“對，讓何將軍趕他們走，到時候那些難民知道，洛陽也不是他們想來就能來的。”皇帝神色嫌棄，“不聽話的子民，拿來有何用。”
把何將軍招來，傳達了自己的意思之後，皇帝趕緊躲進暗室，給自家的先祖燒香。
暗室裡，燭光昏暗，牆上掛了一副開國皇帝的畫像，桌子上供奉著一個寶珠。
“祖宗保佑，讓這些災難趕緊過去吧，賜兒孫一個太平盛世。”皇帝恭敬的磕了三個頭，然後把香插.進香爐裡，然後順手就把那個寶珠捧到手裡。
盤腿坐在蒲團上，皇帝一手拿著個蠟燭，一手拿著那顆寶珠，對著光細細的查看。
寶珠跟嬰兒的拳頭差不多大，整體十分的光滑，但內部卻有一些裂痕。而且那些裂痕的形狀，就像一條正在騰飛的龍。
幾縷淡黃色的煙氣，飄散在珠子內部，隨著手上動作的變化，那些煙氣也在跟著變幻。
“還在，龍氣還在。”
深深的鬆了一口氣，皇帝趕緊把這珠子放回原位，繼續供奉著。
又乖乖的磕了幾個頭，嘴裡念叨著祖宗保佑。然後他就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發起了呆。現在也就隻有這個暗室，才能給他安全感。
到了外麵，就得麵對那些朝臣的壓力，城外還有那麼多難民。整個大梁千瘡百孔，許多地方已經不受朝廷的控製了。
千方百計，搶了這個皇帝來當，沒想到到手的就是個爛攤子。
憤憤的罵了幾句斬龍脈的張半仙，也怕有人找他，皇帝還是離開了暗室，準備去後宮享樂。
剛踏進他愛妃的寢宮，就有小太監急急忙忙的跑過來，“皇上，崔大人還有楊大人他們都來找您了，何將軍也被他們給攔住了。”
“姓何的也是個廢物。”皇帝在原地轉了兩圈，雖然害怕麵對狂轟濫炸，但他還是慫了，“算了，還是見他們一麵吧，不然都要追到我寢宮了。”
“民乃國家之本，應當好好安撫，再讓他們回原籍種地，不能……”崔牧簡直不敢想象，要是皇帝真的對那些難民動手，後果會怎樣，勸人的時候真的是掏心掏肺。
“崔大人呀，你說的這些我又聽不懂。”皇帝指了指想要張嘴的楊大人，說道：“楊大人聽得懂，崔大人你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