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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心知自己平日裡在教導大姐兒和謝笙之時,並沒用侯府的教養方式, 一直是按著李家的教法去做的。不然如今隻怕大姐兒隻會學些眉高眼低,經濟算盤,哪裡會擅長多少詩詞書畫呢。就連過幾日就要滿三歲的謝笙,如今也已會念三字經,知道拿筆在紙上塗抹了。
這樣的話語,李氏自己知道就罷, 在謝侯麵前是從不提起的:“他們小孩子家家的,做什麼總穿顏色清淺的衣裳, 尤其大姐兒是女孩子, 合該好好打扮才是, 可不能移了性情。”
謝侯爺點頭應道:“夫人說得很是,咱們大姐兒就該身披綾羅綢緞, 一生富貴榮華衣食無憂,不過若是大姐兒喜歡,夫人也不必拘束了她。”
不等李氏開口,大姐兒就道:“謝謝爹爹,不過娘平日也寵著我的。隻是規矩是一定要學的,女兒不想走到人家家裡去做客的時候,叫人覺得女兒不知禮儀, 墮了咱們侯府的聲名。”
謝笙聞言趕忙也開口道:“兒子也學了, 不會出錯的。”
謝笙能夠感受到自己身後, 謝侯大笑時胸腔震動的感覺, 看來那封加急文書是一件大好事,讓謝侯連續這許多時日都保持著極好的心情。
謝笙便拍手道:“爹爹笑了。”
謝侯逗謝笙道:“爹爹笑了,那是好還是不好呢。”
“自然是好的嗎”謝笙學著前次上街時一個童生家的小孩搖頭晃腦的模樣道,“前幾日爹爹愁眉不展,小滿和姐姐也擔心得很,這幾日爹爹笑了,肯定是好的。”
謝侯一愣,和李氏對視一眼,單手夾著謝笙,俯身親了親謝笙的臉頰:“爹爹的好兒子,都曉得心疼爹爹了。”
“前幾日那是因為爹爹給你選好的老師有事情去了彆處,這幾日開懷,卻是因著小滿你的老師就快到蜀州了,”謝侯說這話時,沒有多少語氣的起伏,可他臉上飛揚的神采,是半點做不得假的。
當時因是加急文書,謝侯直接去了書房,所以這事兒連李氏都不知道,如今乍然聽聞這麼一個好消息,李氏下意識的收緊了韁繩,讓馬停了下來,才急急問道:“侯爺,這可是真的?”
見一家子都驚喜的看著自己,連著謝笙都彆扭的轉過身來看,謝侯摸了摸鼻子,直接把謝笙換成麵對著他,倒坐在馬上的模樣。
“府裡人多口雜,這件事不宜太多人知道內情,我便一直瞞了下來,”謝侯說完又對李氏道,“說來此事屆時還要夫人多多費心。”
見李氏麵上奇怪,謝侯看了看四周光禿禿,沒什麼山石樹木可以藏人的環境,才小聲道:“京中情況越發混亂,周尚書當年與皇上有師徒之誼,如今周尚書被太尉設計丟了官職,還判了流放,皇上便讓周尚書往蜀州來了。麵上說是知道我為小滿尋一名師,特意送來,其實也是為了保全之意。”
“什麼!”李氏失聲驚呼,“周伯伯他竟……這怎麼可能!”
謝侯點了點頭,見謝笙麵上疑惑,也不把謝笙當做小孩,隻揉碎了教導他:“周尚書是你外祖父的同窗,素來交好,乃當世大才。太尉大人是你祖母表兄。”
說起太尉之時,謝侯麵上是顯而易見的冷淡:“皇上叫周尚書不去嶺南,而到蜀州,就是想要借著咱們與太尉的親緣,護住周尚書周全。小滿你要記著,等周爺爺來了,你定要好生尊重他。”
“爹娘放心吧,我一定會對周爺爺好的!”
謝侯不過短短兩句,就已經聽得謝笙心驚。周尚書雖不曉得是主管哪一部的事務,總歸已經是半步入閣的人物,如今就這樣說倒就倒了?尤其皇帝特意叫他流放蜀州,就是為了借謝侯複雜的身份護住他。可見此事並非出於皇帝本心。再加上謝侯直言太尉設計,可見這已經是朝野上下公開的秘密,卻無人敢於出頭,就連皇帝也不敢。
“主弱臣強,可不是什麼好事……”謝侯歎息一聲,就要往前行去。
謝笙拉了拉謝侯的衣裳,臉上儘是疑惑:“爹爹,皇上與蜀州相隔這許多路程,怎麼就知道爹爹要為我尋老師的事情呢。”
乍然聽來,這不過是謝笙小孩子的童言童語,可就是這一句,讓謝侯如同醍醐灌頂,不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此事休要再提,”謝侯爺打定主意等周尚書到了,一定要對他更加禮遇才行,“夫人,說不得,此番來的不止有周尚書一個。若是可以,不如叫大姐兒與咱們同住,將後院的吊腳樓單獨分隔出來。”
謝侯和李氏商量著周尚書,甚至可能是周尚書一家的安置,謝笙卻沒半點想聽的欲望。他把臉埋在謝侯懷裡,大腦一刻都不停歇。
從周尚書這事兒上看,是皇帝無能為力,主弱臣強。可從皇帝遠在京城,就能知道謝侯為自己尋找名師,甚至還不被謝侯發現的情況來看,皇帝絕對沒有表麵上表現的這麼無害和弱勢。說不得就是在扮豬吃老虎。
好在皇帝因為周尚書這事兒,願意告訴謝侯,我就是在監視你,現在你可以為我所用了。這是蜜糖還是砒霜,還有待考究。
謝笙聽見似乎遠處有人聲傳來,探出頭眯著眼看了看:“爹,那邊是誰,怎麼這時候入了棧道?”
就像是醫生和患者看待問題的方式不同,謝侯和李氏也是從各自的角度和理解來看待這個問題的。
有燈火漸漸近了,一隻瑩白如玉的手輕輕掀起了謝笙的床簾。
“娘?”謝笙一眼就瞧見了自己母親。
李氏顯然也對謝笙此時的清醒覺得非常驚訝,攏了攏自己披在肩頭的外衫,將燈火放在了床邊的小幾上,製止了謝笙起身的動作,又為他掖了掖被角。
“今兒是怎麼了,這會兒還沒睡熟。”
“白日裡聽了朱王妃的事情,有些睡不著,”謝笙第一次知道,這麼晚了,李氏還會來看自己一回,“娘怎麼過來了,夜裡冷得很,快回去睡吧。”
“不看看你,我也睡不踏實,”李氏索性上床挨著謝笙躺下,輕輕的拍著謝笙,小聲道,“朱王妃的事情,你聽一耳朵也就是了,若日後果真進宮,彆犯了忌諱就是。”
謝笙主動往旁邊挪了挪,給李氏空出了些位置。
“娘,爹說皇上喜歡朱王妃,可您說朱王妃苦,孩兒心裡總是想不明白。”
其實哪裡是想不明白,不過是因為宮鬥劇洗禮,謝笙想的比一般小孩子多些。謝侯和李氏說的都比較淺,謝笙晚上睡不著,想著想著,就有些細思恐極了。
“娘說的不過是些謬論,若同人說起時,你隻按著你爹的說法說便是,”李氏歎了口氣,到底輕輕對謝笙道,“太子生母高貴妃,是皇上當初的側妃,打從一開始,就是寵冠後宮的人物,便是當初的朱王妃,也不得不避其鋒芒。你日後若是見著了,必須謹守規矩,萬萬不能被她拿住了把柄。你長兄的母親小楊氏可是她的親表妹呢,還……”
寵冠後宮高貴妃啊,似乎太尉也是姓高的?謝笙覺得自己似乎又陰謀論了。
李氏住了口,不再說話,更不再提起這事兒:“等回京了,你好生多看多瞧。有姑父在蜀州,你爹必然是不會在京中久留的。”
李氏說起這話時有些悵然,她舍不得謝笙,可是她又要同謝侯同進退,因為這樣,才是對大姐兒和謝笙最好的選擇。
大姐兒今年也有十歲了,到了可以相看人家的年紀,李氏原想著借這個機會回京,帶著大姐兒在京城走上一圈,也叫人家知道,吾家有女。可謝侯卻不大樂意她們母女今次一道進京。
一個是山高路長,免受舟車勞頓之苦。另一個是太尉有一孫兒,隻比大姐兒大不了多少。若是回去了被太尉說上一句什麼,那大姐兒是嫁還是不嫁?尤其老夫人是太尉表妹,最是信任他,萬一老夫人應下了這事兒,豈不是把整個謝家都綁上了太尉的船?嫡女嫁進了高家,嫡子又是太子身邊的伴讀,便是皇帝再相信謝侯的真心,也要謹慎考慮了。
“娘彆擔心,有嫡兄呢,何況還有慎之哥和紅玉姐在的,”謝笙安撫李氏道,“孩兒也定會好好用心,不去強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