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修文中(2 / 2)

“他小小年紀,也就喜歡吃了,也不知道是隨了誰,”李氏麵上顯出幾分無奈,卻沒半點責怪的意思,而後又對周夫人道,“姑姑好好休息就是,雖說是朝陽,可要見著小滿說的景致,怎麼也得辰時了。”

周老爺子原本還聽得點頭,可見周夫人一直誇著謝笙,不由道:“小滿說得好,還知道用自己平日裡喜歡的東西做類比了。不過像有些話,你能對家裡人這樣說,長大了對著彆人,卻要換一種說法,到時候學‘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時,我再細細教你。”

周老爺子這話,便是將謝侯一直不敢問的教導問題,擺到了明麵上來,謝侯李氏心裡都激動得很。唯有大李氏有所察覺。

一個小孩子,學‘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就算能理解,可那樣的句子,翻遍詩史,也是屈指可數,真當是誰都能寫得出來的?

在沒人看到的隱蔽處,周夫人直接掐著周老爺子腰上的軟肉,擰了一圈,才笑著放了手。末了,周夫人還拆台道:“小滿你同你姑祖父學學詩詞鑒賞也就罷了,若是寫詩,可千萬彆學了他去。”

對於周夫人的話謝侯尚且迷惑,李氏麵紗下的嘴角卻已經忍不住勾了起來。周老爺子不會寫詩,在文人裡是出了名的,可他的書畫和賦寫得好,也是出了名的,倒也能補足一些他作為名士在詩詞上的不足了。

周老爺子方才被恨恨擰了一下,痛的一個激靈,此刻是老妻說什麼都不反駁了。不過讓周氏夫婦沒想到的是,周老爺子自個兒詩詞不佳也就算了,還真帶得謝笙於詩詞一道隻能勉強過關,卻是後話。

謝笙從謝侯肩上下來,忙拉了拉謝侯的手:“爹爹你累不累,小滿給你捶捶。”

“不累不累,小滿你太輕了,平日裡吃的倒也不少,怎麼就是不長呢,”謝侯捏了捏謝笙的小臉,就去扶周老爺子,“姑姑姑父慢點。”

“侯爺和夫人回來了,”門房聽見熟悉的聲音,就趕忙過來開門,等瞧見周氏夫婦,臉上難免露出些驚訝的神色。主家說是去廟裡拜菩薩,卻帶回來兩位老人,卻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謝侯掃了那門房一眼,便道:“還不快去叫管家準備一下,就說是我親家姑姑姑父到了。”

那門房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親戚啊,臉上笑容更盛,對待周氏夫婦的態度也更加熱忱:“親家姑老爺、姑太太好,我是門房上的小六子,您二位日後有什麼想買的東西,儘管吩咐我。”

小六子說完,看了一眼謝侯,就一溜煙兒跑去尋管家了,這可是夫人的娘家人,怠慢不得的。小六子這邊進門去,很快就出來一個小廝接手了馬匹。

謝侯親自領著周氏夫婦進門:“這是我平日的練武場,正對著的是正房。正房連著東西兩廂,下人們在牆根下另有一排屋子。今日還請姑姑姑父先在西廂房住下,明日便叫人把後進的竹樓重新收拾停當,再請姑姑姑父入住。”

李氏也道:“侯爺先前收到書信,以為姑姑姑父還要過上半旬才到,便沒同我說,若不是今日湊巧遇見了,隻怕他也不說的。沒有提前收拾好,還請姑姑姑父不要見怪。”

“這事兒連我和你姑父都沒有想到,怎麼還會怪你們呢,”周夫人道,“莫不是長大了,茹娘你就和我們生疏了?”

李氏自然不會承認這點,幾人又行了幾步,就進了正房,李氏親自捧了茶水給周氏夫婦。

“此處宅院是當初臨時置辦的,算不得好,周遭沒多少遮擋,夏日炎熱。等過了端午,咱們搬到黑山穀中的宅子去,那裡山林茂密,又有溪流潺潺,即便是夏日正午,也要穿兩件單衣,實是避暑的好去處,往年我們每到那時節都過去的,”謝侯說完,又吩咐管家趕緊把屋子收拾好了,再親自送了周氏夫婦過去梳洗。

李氏帶著兩個孩子在屋裡,心裡盤算了一陣,對孩子們道:“原說叫大姐兒住西廂房,如今姑姑姑父已經住下,便不好再提前收拾。大姐兒你就住到東廂房吧。小滿將要三歲,卻也還不大,就從東廂房移到正房的耳房中。到時候姑父白日裡教導了你課業,晚上回來,我也能監督你幾分。”

說到讀書,李氏臉色不免更加嚴肅了,她婆娑著謝笙的發頂道:“不是為娘不心疼你,你爹爹已經在蜀州任了三年,便是連任,難道還能到天荒地老了去?咱們總要回京的。”

話到此處,李氏便沒再說,隻是又勉勵了謝笙幾句。謝笙不能說自己生而知之,從沒出生就開始記事了,便隻能做懵懂姿態。倒是大姐兒臉上顯出些行跡,被李氏多看了兩眼,也才收了。隻是李氏心裡也開始盤算,等謝笙進學之後,是不是該將侯府的事情也講給他聽了,免得他以為這世上,家裡人就隻得父親母親和姐姐,一家子和睦友愛,再無煩惱。

李氏長歎了一口氣,心中一時難以決定,隻看著燈火出神,仿佛透過燈火,就回到了那座叫人窒息得忍不住逃離的侯門府邸,她也就成了那個無堅不摧的侯夫人。她微微握拳,眉目中透出少有的銳利。

李氏又回到周夫人身邊坐下,挨著周夫人,親親蜜蜜的拉著手,“我在蜀州事事順心,竟比在侯府還自在。唯有不能見家人一條,讓我心裡難安,愧對父母。好在姑姑你來,才解了我的相思。姑姑你可要應我,隻安心在我家住著,可彆去那勞什子的書院裡。”

見李氏難得撒嬌,又總算是說出心裡話來,周夫人一時歡喜得緊,忙摟了她道:“都是做娘的人了,還這麼愛撒嬌,前日收到信時你姑父就同我說了,他喜歡小滿和大姐兒得緊,再不會去那什麼書院的。何況那些人也不過就是看重你姑父曾是尚書的身份,又是被太尉陷害。日後皇上奪回權柄,必要再度起複你姑父。一個個的都想在這時候給你姑父施恩,也不看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全當你姑父是個傻子呢。”

李氏娘家,甚至是娘家相關的人家,都是堅定的保皇黨,唯有婆婆定邊侯老夫人是堅定不移的站在太尉身邊。打從嫁進侯府,李氏就擔心著日後娘家和夫家不在同一立場上要怎麼辦,故此日日夜夜不敢和娘家姻親故舊來往過於頻繁,即便有老夫人壓著,也從不將當初的手帕交牽扯到這些事情裡頭來。

之後時日長了,李氏看出謝侯不親太尉,才漸漸明白了些。直到此次周氏夫婦前來,定邊侯正式表明立場,李氏才徹底放下了心中大石。

“果真?”李氏笑了起來,一時又促狹道,“卻不曉得姑父和小滿他們如何了,我倒想瞧瞧那些大儒看見小滿時的模樣。誰叫他們當初連見也沒見過小滿,就一口否決,如今叫他們也後悔一回。”

謝笙和李氏不同,他對那些拒絕了自己的大儒沒多少好奇,隻對這個在外頭給謝侯潑臟水的餘大儒很有些不滿。如今這人站在自己麵前,還想著要在自己麵前抖威風,謝笙難道還要忍他不成?

謝笙說從沒聽說過這話也不算錯,可那餘大儒和趙青雲卻是一副你沒長見識的模樣看著謝笙。

那兩人同時驕傲的抬起了頭,那餘大儒更是恨不得能拿鼻孔看謝笙。

趙青雲臉上帶著得意:“你才三歲,能知道這世間的所有事情?我老師的名聲,可是連我們蜀州刺史定邊侯都聽說過的,三個月前,他還聽說我老師的名聲,特特為了府上二公子進學的事情,來求我老師收徒呢。”

“哦,是嗎,”謝笙極為配合的做出一副吃驚的模樣。

“那可不,”趙青雲說得越發起勁,“其實就算謝府二公子是個傻的,我老師也不是不能收下,偏偏自來勳貴與文人之間差距有如鴻溝,若是我老師收下了他,便有如文人之間攀附權貴的小人。可惜了,謝侯爺自任了蜀州刺史之後,不少百姓都愛戴他得很。”

沈平安聽著趙青雲說的這些話,忍不住扭頭不去看他們,因為他已經注意到謝笙臉上饒有興致的表情。沈平安雖然做事情莽撞了些,卻也從小被耳提命麵,不能傳上位者話,不管好壞,入了耳便不能出口。

若說在見到謝笙之前,沈平安還擔心,謝侯是不是真的曾被餘大儒在外傳的謊言所欺騙,可在知道謝笙的身份、看到鄭山長等人如此尊敬謝笙的老師之後,沈平安以後都隻會信那一句,謠言止於智者。

想想之前滿書院都信了這個傳言,以為餘大儒真是什麼隱士學士,沈平安就覺得丟臉得緊。如今想想,也正是他授課之時暴露出來的真實水平被察覺到,才會被勒令停課的吧。其實也不怪鄭山長等人沒有仔細探查,隻聽鄉間傳言就請了這個餘大儒回來,實在是蜀州多名士,但真正的名士卻甚少出山,他們寧願單獨帶弟子,再彼此之間切磋交流。

說白了就是,書院太多人,限製太大。不符合我想做什麼做什麼的風範,所以你彆拉我入坑,我也不帶你玩。

當初蜀州書院就以為,餘大儒正是這樣的一位名士,畢竟他的外表實在是唬人得很。

“是了,我家裡也說謝刺史是一位好官呢,”謝笙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誇讚著自己父親,轉眼謝笙又帶著疑惑和催促,“聽說謝家二公子也和我一般大小,隻是你們又沒見過他,怎麼知道他是個傻的呢。”

“你這小孩,問這許多做什麼,”那餘大儒此時開了口,“我沒見過,自然是有人見過的。”

“正是,”趙青雲立刻補充道,“我老師有一親人就在侯府後頭的巷子裡居住,他們府裡的小公子自生下來,就是個傻的。不然那侯夫人也不會才過了滿月,就匆匆上了來蜀州的路,還不就是怕待到了抓周,那小公子連走路都不會,被人恥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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