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天際的紅霞也慢慢變暗,趕在暮色降臨之前,謝笙的馬車總算停了下來。
用不著捧墨提醒,謝笙就自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可算是到了。”
謝笙往四周看了一眼, 樹葉子都光禿禿的, 田地裡也隻有孤零零的稻草人和一個個草垛子,便有幾分綠色, 也是淺淺的, 看不大真切。
謝笙收回視線, 才踏上台階, 就見門從裡頭打開, 小六子從裡麵走了出來。
“我就說肯定是少爺您帶著捧墨來了, ”小六子見謝笙今兒帶了車把式,就忙叫人又去安排。
“不是放你回去歇著嗎, 怎麼這時候就過來了,”謝笙有些疑惑。
“就是,”捧墨向著小六子擠擠眼睛,“才回了京城,大哥你也不多陪陪嫂子。”
小六子媳婦正是當初跟著謝笙從蜀州過來的大丫鬟,比小六子大了幾歲,卻和小六子慢慢看對眼了。兩人就在林管家的主持下完成了終身大事。
小六子聽了捧墨這話, 也不臉紅, 隻給了捧墨一個過會兒再跟你算賬的眼神, 就同謝笙道:“我就是個勞碌命, 就這麼幾日都在家裡待不住了,您要是再讓我多閒上一陣,隻怕身上皮都要掉一層了。”
謝笙聽了這話,笑著看了小六子一眼,沒再說什麼,隻問:“我爹娘他們在哪兒?”
“侯爺和夫人都在屋裡,世子爺在書房呢,小姐和二小姐去選梅去了,還不曾回屋。”
謝笙想了想,抬腳往兩位姐姐那邊去了,又同捧墨兩人道:“你們兄弟自個兒說話去,不必跟著我。”
這個莊子謝笙每年都要來上至少三回,對這裡的環境熟悉得很,自是無需旁人領路,就到了梅園。
梅園說是梅,其實還是臘梅居多,因主子們不常過來,便沒種多少名貴的梅花品種,此時倒是方便了謝家人開花會。
梅園之中也有一湯池,常年俱是熱氣蒸騰。此時便也催得這臘梅早早的盛放。
才走到梅園門口,謝笙就聞到了一股撲鼻梅香。他不由快走兩步,瞧見院門口守著兩個婆子:“我姐姐她們可在裡頭?”
其實謝笙更想問,他此刻方不方便進去。
“在呢,在呢,”那兩個婆子忙又道,“不止兩位小姐,世子爺方才也過來了。”
謝笙心道一聲好巧,直接進了半月門。
“大姐,”謝笙才進去,就瞧見了大姐兒正領著丫鬟圍在一旁看一株臘梅。
大姐兒見是謝笙,忙招手叫他過去:“小滿快來。”
“你瞧這株臘梅,已是多年老樹,樹枝高大,花朵繁盛,最妙是形態婀娜,隻是我還沒拿定主意,要不要將這棵樹帶回去。”
“姐姐可是擔心,這樹搬來移去,容易傷了根基?”大姐兒話隻用說上一半,謝笙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大姐兒點了點頭:“可不是嗎,這樹管理的這樣好,可見莊子上的花匠是用了心思的。若這樹有所損傷,豈不可惜。”
“那姐姐的意思是?”謝笙問。
“暫且先留著,若沒有更合適的,再選它吧。”
謝笙又道:“這臘梅每年都要修理枝丫,若是不挖整棵,我瞧著直接砍上一些枝條回去也是可以的。
大姐兒思忖著謝笙這話的可行性:“隻若砍了枝條回去,也太浪費了一些。等賞花會過後,大抵隻能劈了當柴燒。”
謝笙聞言一愣,隨即便想到,這些年大姐在蜀州呆慣了,最看不得人浪費東西,不管做什麼都喜歡精打細算。
對於京中貴族來說,不過是搬一些花木罷了,就算是耗費些人力財力,也不算什麼,賞過了之後,便叫底下人處理,總歸煩不到主子的頭上。
“可惜京城離莊子上有些遠了,不然請了各家直接到莊子上來賞花,也更方便些。”
大姐兒聽謝笙這麼感歎,道:“便是到莊子上,也隻能是相熟的人家,哪裡有什麼人都請到莊子上的。也罷,到時候用你的法子,再直接將樹樁釘在土中,也好過挖了樹木根基,來年不美。”
“這棵樹好看,就這棵,”大姐兒話音剛落,就聽見二姐兒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而二姐兒所說的那棵樹,正好就是大姐兒方才挑中那棵。
“哎呀,這可真是,莫非大姐姐也選中了這棵?”二姐兒身後正跟著謝麒,她麵帶笑意的看著大姐兒道,“這園中樹這麼多,不如大姐姐就將這棵舍了我吧!”
謝麒忙拍了二姐兒一下:“二妹妹,咱們再去挑彆的。”
“我就覺著這棵好看,”二姐兒目光不錯的看著大姐兒,“大姐姐可是舍不得?”
“有什麼好舍不得的,”大姐兒輕笑一聲,“這本就是咱們謝家園子裡的東西,咱們又都是為著一件事挑選。若二妹妹都挑好了,我還能躲個懶呢。”
“小姐,”大姐兒身邊的丫鬟想要說話,卻被大姐兒的搖頭給按了回去。
二姐兒就像是沒有看見這一幕似的,同大姐兒道謝:“那可謝謝大姐姐了。”
等二姐兒拉著麵帶歉意的謝麒離開,丫鬟才道:“那分明是小姐您先挑中的東西,她竟又來和您搶!今日您讓了這一樹臘梅,明兒銀樓送來的首飾,綢緞坊新得的綢緞,她樣樣都要和您爭個先後可怎麼是好!”
大姐兒搖了搖頭,又問謝笙:“你也覺得我沒脾氣?”
“姐姐心裡有了打算,還問我做什麼?”謝笙知道,大姐兒並不是個包子脾氣,她既然讓了這樹,就是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二姐兒也沒有踩到她的底線上。
“還是你懂我,”大姐兒道,“她即便在花樹上爭得先機,到底這事兒還是我們四人一道辦成的,在旁人眼中,哪有什麼區彆。”
“原來是這樣,”那丫鬟見大姐兒看過來,紅了臉,“若二小姐在外頭要強,說這都是她一人操辦,即便這事兒辦得再漂亮,難免落下爭強好勝的名頭。畢竟二小姐身份所限,卻要強壓您和兩位少爺一頭,不管怎麼說,都落了下乘。”
那丫鬟帶著幾分崇拜對大姐兒道:“還是小姐聰明。”
“就你嘴甜,自去玩吧,這會兒不必伺候了。”
二姐兒大包大攬,大姐兒也樂得清淨,拉著謝笙說話。
“再過一刻鐘,咱們就到前頭去。娘早猜到你要來,特意囑咐了今日等你一道用飯。”
“你一路從京中過來,可累不累?路上沒遇著什麼事吧。”
“宮裡倒沒什麼,獨出城時遇著高祺接了高三娘回京,見他們和人起了齷齪,摻和了兩句,”謝笙道,“不過這也不能怪我,誰叫他們堵在出城的必經之路上,還有不認得的仆人罵我呢。”
“高家的仆人罵你?”大姐兒的臉色立刻冷了下來,“你怎麼不早些寫信給外祖父,高家縱容奴仆恣意妄為也不是一日兩日,早該參他們一本了。”
“外祖父離了禦史台那麼多年,人情都是要用在刀刃上的,哪裡就隨便什麼事情,都要請禦史台出麵了,”謝笙道,“那奴仆既然罵我,我就叫捧墨直接叫了高祺出來……”
謝笙和大姐兒說著方才的事情,時間一點點過去,不知不覺極曬錯了用膳的時候。
“大姐姐隻和小滿說話,可挑好了花樹沒有?”二姐兒活動了一陣,臉上紅撲撲的,帶著新鮮的粉嫩,和平日裡纖弱如楊柳的她相比,顯得嬌俏不少,“我選了不少,給大哥小滿和大姐你都選了呢。”
“都是一樣的東西,何必分誰是誰的,”大姐兒知道,這是二姐兒醒悟過來,方才她占了自己的花樹,太過忘形,才想著補償自己。不過大姐兒可不稀罕二姐兒的這點討好。
等到了花廳,謝侯問起來時,二姐兒就迫不及待的邀功。
“果然還是二丫頭會選,”李氏誇了二姐兒一句,又問其他幾人。
大姐兒大大方方道:“我方才同小滿說話去了,倒是叫二妹妹勞累。”
謝麒道:“都是二妹妹選的,我不過是陪著走了幾步。”
謝笙聳了聳肩:“娘,您可沒告訴我,我們還要各選各的花樹。”
“不是叫你們去看合適的嗎,什麼時候成了各選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