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 少爺,快醒醒,該洗漱了!”
謝笙迷迷糊糊的被捧墨叫起來,隻覺自己頭疼欲裂, 似乎是才睡下片刻, 就已經被喊醒。
“什麼時辰了?”
“已經卯初了。”
因想著今日便要將書歸還,謝笙便趁著昨夜不停地看書, 將書上的內容囫圇著記到腦子裡。
即便沒想著先細品, 謝笙也還是隻看完了四書, 便再也支持不住, 在寅時才睡了過去, 卻在卯初就被喊了起來, 細算起來,頂多睡了一個時辰。
捧墨原在屋裡侍奉, 可他也不知多久,便撐不住睡了,隻留下謝笙一個。
屋裡的蠟燭隻剩下綠豆大點的光,眼看就要燒儘,捧墨忙拿了新的點上。燭淚積了厚厚一層,也不知道昨夜捧墨睡後,謝笙又添了幾根蠟燭。
捧墨瞧著便心疼起來, 對謝笙道:“少爺, 不如今兒便向宮中告假吧, 就說您昨夜受了涼, 身子不爽利。”
為了避免過了病氣給宮中的皇子,這種請假的理由,一定會被準許。
“捧墨,去給我拿一張新的巾帕,再兌了有些燙手的熱水過來,我要敷眼睛。”
謝笙沒有回答捧墨的話,可他的這個要求就已經表示,他拒絕了捧墨的提議。
捧墨見說不動謝笙,隻好趕緊按著謝笙的說法去做。好在這會兒小六子也回來伺候,捧墨便讓小六子去給謝笙按頭,他則去多找了一塊帕子,力求能讓謝笙至少敷上兩遍。
謝笙搭著帕子,任由小六子給自己按頭,又吩咐叫捧墨將桌上的書本按照原樣收拾好,等他們出門,便叫小六子送到前院去。
“我今日這個樣子,就不去給爹娘請安了,你便同我娘說,我起得稍微遲了一些便是。”
捧墨試探性的道:“少爺,不若這書就叫我嫂子領人去送吧,我方才在鍋裡煮了兩個雞蛋。等會我和大哥一人駕車,一人伺候您再歇一會兒,那時再用雞蛋給您滾滾眼睛。”
謝笙皮膚白,昨兒歇的遲了,眼底烏青瞧著顯眼得很。
按著捧墨所言,謝笙這日領了兩人一道出門。小六子駕車,捧墨輕手輕腳的給謝笙按摩,直到等得時辰差不多了,捧墨才喊了謝笙起來。
此時歇了一陣,謝笙的精神也好多了,但一直和他相處的人,還是能看出不同來。
對於二郎和五皇子的關心,謝笙也隻說昨夜未能休息好,心裡卻還是有些惦念那箱子書。後頭也隻安慰自己,能有幸一覽,已是福氣,何必強求不是自己的東西呢。
謝笙昨兒之所以選擇看四書,便是因為內容不算太多,也最熟悉,記在腦子裡之後,再拿出來翻看,便容易融會貫通。五經內容更多,就不大適合速記了。
謝侯看是小六子媳婦送上來的書箱,再問謝笙昨兒多晚才睡,心裡便有了譜。趕在李氏收拾好之前,便趕了小六子媳婦回去,瞞下這事兒,沒敢叫李氏知道。
不過查探的結果,謝侯還是告訴李氏:“那些書正是溫家派人送來。”
李氏點了點頭,對謝侯道:“我方才已備好書信,這就派人送去給三弟妹。”
李氏急忙叫人送信,又著人取了帖子過來,認真寫下邀請溫家參加謝府花會的字樣,才晾乾收好。
謝侯此刻見了,也忙表示,自己願意與李氏同往。
三舅母來得很快,還帶上了琛琛。三舅母進門就來謝李氏。
“多謝姐姐告知我,若不是你叫人給我傳信,我還不曉得姨父姨母已經進京。”
“哪裡當得起你謝,其實也就是個巧合,”李氏便把謝笙幫了溫家小姐的事情說了。
“原本小滿隻是恰逢其會,並沒放在心上,回來之後也不曾告訴家裡,哪知道昨兒有人送了謝禮,我們還摸不著頭腦。”
“得虧他姐姐聽他說了一兩句,曉得有這回事才安心收了東西。”
“昨兒夜裡我本要歇了,小滿穿著中衣就從院裡抱著東西過來,我們才曉得那謝禮是溫相舊年筆記。你知道,這東西在我們這樣的人家,說是價值千金也不為過。小滿才做了多大點事?哪裡就值得這麼重的禮。”
三舅母同是清流出身,自然明白李氏的意思。
李氏又笑道:“你是沒看見小滿昨兒那樣子,若不是捧墨追上來給他遞了一件披風,他是連自己冷不冷都不知道的。”
三舅母伸手打開書箱,取出裡頭的書本翻看。沒看兩頁,三舅母就知道,李氏的猜測沒錯,這的確就是溫相的筆記,隻是被人故意用小楷抄了一遍。
“哪有你這麼埋汰自己兒子的,”三舅母道,“像咱們這樣的人家,彆說是得了這樣的一套書了,就算是新得了一首詩,其中的喜悅都是難以和外人言明的。”
那頭正在和謝侯大眼瞪小眼的琛琛聽見和謝笙相關的話,轉過頭來,認真道:“小滿哥哥最好了!”
三舅母和李氏聽見這話,不由相視一笑。三舅母是早習慣自己女兒對於謝笙的喜歡,李氏則是高興於謝笙和自己娘家人的融洽與親近。小孩子是最不會說謊,也最能反映出一家人的真實態度的。
三舅母在謝家不過略作了片刻,問清了事情,便和李氏謝侯等出門,用了不起眼的青蓬馬車,悄悄去了溫家。
叫門的是三舅母身邊的老嬤嬤,那是跟著三舅母從娘家帶出來的陪房。
守門之人一見了老嬤嬤,就高興起來:“老爺子還說不許告訴表小姐呢,你們怎麼知道的,我這就叫人去稟報!”
“且等等,”老嬤嬤將李氏和謝侯錢來的事情同他說了,才放他進去。
若是平日,隻三舅母過來,溫家的下人是可以直接請她們進來的,不過今日多了謝侯和李氏,意義不同,自然也就不敢像平時一樣做了。
這宅子算不得大,隻是個兩進的院落,所以回話的下人也來得很快。
“謝侯爺、謝夫人,我家老太爺有請。”
那老嬤嬤忙又去請李氏和三舅母下車。
來迎人的老管家見了三舅母,臉色已變得溫和許多,等見了她微豐的腰身,和隨後下來的琛琛,臉上的笑容就更算是慈祥了。
有老管家派人回話,溫相知道琛琛過來,心裡十分高興,和謝侯等人粗淺的見禮之後,就看向了琛琛:“這就是琛琛吧。”
“琛琛,快叫姨姥爺,”三舅母道。
“姨姥爺好,”琛琛似模似樣的作揖,“姨姥爺,我是琛琛。”
“好,琛琛好。”
有了琛琛這個小孩子做潤滑,有些話,自然就更好出口許多。
“溫先生,”謝侯道,“犬子慚愧,不過舉手之勞,哪裡當得起如此重禮。”
溫相聽說謝家來人,就猜到是那箱子書的問題,如今果然印證。
溫相擺了擺手道:“東西是我同意送出去的,即使送了,便是覺得值得。我雖不常在京中,卻也聽說過你家兩個孩子的好,你也不必對孩子太過苛刻。”
琛琛年紀小,大人們說話時,總是坐不住,便自己跳了下來,悄悄跑到外頭去了。
琛琛沒來過溫家,就順著心意到處逛,還好後頭跟了嬤嬤,不會叫她迷路。
琛琛一路進了後院,瞧見假山背後涼亭之中正在作畫的少女,徑自跑了過去。
那在外頭守著的丫鬟沒來得及攔住琛琛,又瞧見了後頭過來的老嬤嬤,心裡有了猜測。
“您什麼時候來的,這位是?”
“是我家小姐的姑娘,”老嬤嬤又問那丫鬟,“可是三房的小小姐?”
那丫鬟點頭應了。
溫小姐正在畫畫,分明身處秋日,她卻畫了滿堂春意。
琛琛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並沒驚擾到一心作畫的溫小姐。
等溫小姐停了筆,才發現自己身邊不曉得什麼時候坐了個女娃娃。
琛琛探著身子去看溫小姐的畫,指著溫小姐的留白處,念了一首絕句。
“姐姐把這裡補上吧!”
這首絕句講的也是春日美景,隻從字裡行間的詩情,就能透露出其作者,必定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而恰好,這首詩和這幅畫的景色有些相合。
溫小姐心裡一動,提筆蘸墨,在留白處寫下了這首絕句,等寫完了,溫小姐才問:“這首詩叫什麼名字?”
琛琛一手撐著腦袋想了一陣,才道:“小滿哥哥沒說,那就是沒有名字。沒有名字就是無題,就叫無題吧!”
溫小姐聽見小滿這有些熟悉的字眼,手上動作一頓,而後又覺得自己太過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