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 手裡抱著一個手爐,正閉目養神。
馬車慢慢停下,緊接著是捧墨的聲音響起:“少爺,咱們到了。”
謝笙下了馬車, 將手爐塞到捧墨懷裡。他攏了攏披風:“你就在馬車裡頭等我吧。”
“多謝少爺體恤, ”捧墨知道自己拒絕也沒用,便將手爐抱好。
謝笙點了點頭, 轉身離去。這裡距離他上課的宮殿算不得遠, 帶上手爐過去, 也不過是放著, 到時候再拿回來也麻煩, 不如就交給捧墨, 左右這會兒屋子裡已經燒起了地龍,半點不冷。
再過半個月就是立冬, 如今的天時,自是慢慢冷了下來,即便是說話,都帶著白色的霧氣。
紅彤彤的太陽慢慢升起,將天邊的雲霞染上了紅色。不需要人帶路,謝笙就自己走到了平日上課的屋子裡。
才一掀開門簾,謝笙就感覺到一股熱氣撲麵而來。
他並沒有立刻進門, 而是在門口站了片刻, 覺得自己身上的冷意去掉了大半, 才進了門, 將身上披風解了,遞給一旁的宮人。
“我還說你要在門口再站上一陣才進來呢,”二郎瞧見謝笙,便笑了起來。他們每回都是直接進門,隻謝笙一個,非要等身上暖和些了才進來。若是感覺有誰掀起簾子,又過了好一陣才進門,必是謝笙無疑。
謝笙聞言道:“哪裡就有這麼久。”
“雲伴讀?”等進了門,謝笙才發現雲哲今日竟然沒有請假。
不過也是,雲哲昨兒才去了謝家的賞花宴,要是再用理由請假,就有些不好了。
等謝笙和二郎與五皇子打過招呼之後,雲哲便問謝笙:“小滿,我昨兒找了你好半天呢。除了一開始和你說了幾句話,一轉眼,就不知道你去了哪兒了。”
“我那時候有些事情要做,便先行離開,”謝笙臉上帶上了幾分恰到好處的歉意,“原該叫我陪客的,隻沒想到去了太久,等回來時,都那麼遲了。”
“可不是遲嗎,等你來時,都已經到了要離開的時候了。”
“你日日都在府中,能有什麼大事,該不會是你那位好大哥特意找給你的吧?”雲哲對謝笙道,“你是不知道,在你離開之後,你大哥的那些好朋友,一個個的都攛掇著你大哥,叫他給你送信,讓你再彆過去了。”
“竟有這種事?”不等謝笙說話,二郎就開了口。
“可我並沒接到大哥的信,大抵也隻是他們在隨意開玩笑,”謝笙倒是半點不介意。
“什麼開玩笑,那些人因你中了秀才,被家中長輩說了幾次,便想一道排擠你,”雲哲的語氣裡帶著幾分不屑,“他們自己閒散度日,就都覺得是你太過優秀,隻隨意站在那裡都壓得他們喘不過氣。”
雲哲說完又道:“不過你也不必理會那些人,他們整日招貓逗狗,沒個正經營生,如何比得上你?也虧得你大哥竟也能和他們說得來。”
謝笙不想接雲哲的話。
二郎這另外兩個伴讀,謝笙寧願和嚴世孫多說兩句,也不願意和雲哲多說。
明明襄北侯也是人情往來的好手,偏偏雲哲這個被他一手帶出來的孫兒,在人情上頭不願意花心思。
雲哲也是少年天才,十分聰明。可他在和人相處的時候有個習慣,隻願意和身份地位比他高,或者有能力的人來往說話,對於身份地位比他低,又或者沒有他聰明的人,往往不予理會。
當初宮宴之時,謝笙對雲哲致意,雲哲直接冷麵以對。後頭得知謝笙隻是嫡次子,而非世子,更是不願意和謝笙相交,隻和嚴世孫說話。如此便引得二郎不悅,畢竟二郎覺得謝笙比雲哲要好上千百倍。
後頭雲哲見謝笙十分努力,又有當時任他們師長的,正是謝笙大舅舅,這才慢慢和謝笙改善了關係,就這樣不鹹不淡的相處了下來。隻是要說多親密,是沒有的。
“那也是彆家的世子,”小滿道,“都是親戚,更是大哥的朋友。何況我大哥也沒有聽他們的話啊,我也的確是自己有些事情要做。”
雲哲搖了搖頭,有些恨鐵不成鋼道:“你兄長已經繼承了世子之位,你家的關係網也一向被你大哥牢牢把控在手中,如今難得有這樣的好機會,你不緊緊抓住也就算了,還將這樣難得的機會拱手讓人。”
“如今謝侯爺在時還好,若有一日謝侯爺不在了,你和謝麒又不是同母所出的親兄弟,他安能將家中關係用在你身上?”
“到時候若是你和謝麒起了齷齪,那些個老親可有哪一個會幫著你?”
謝笙和二郎對視一眼,對於雲哲的說法都有些不敢苟同。
或許從表麵上看來,雲哲非常為謝笙著想,可是換個身份,雲哲在麵對自己的弟弟時,可不是這樣大度。即便是麵對著自己同母所出的親兄弟,雲哲也半是提防半是拉攏。他自己尚且做不到這樣,又有什麼資格來指責謝麒呢?
“無妨,”謝笙道,“我走的是清流的路子,又不是勳貴的路子,沒必要非要和我大哥爭搶這些東西。”
雲哲搖了搖頭,覺得謝笙太笨了,還想再說什麼,可謝笙卻沒有那個耐心繼續聽他說話,而是直接走到了二郎麵前,假裝和二郎小聲說起什麼,讓雲哲再也說不出底下的話。
雲哲覺得謝笙不識好人心,謝笙則認為雲哲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何況他還沒想明白雲哲為什麼突然會表現得這麼關心自己呢。
二郎看了有些煩悶的自己坐到一邊的雲哲,有些想笑。他對謝笙悄悄問:“你昨兒和他可說什麼了?怎麼今日就盯上你說話了。”
“我也不知道,”謝笙道,“平日也沒見他和我‘掏心掏肺’的說話。”
五皇子就在謝笙後桌,自然聽見了他們的話。在這個課室裡,也就雲哲坐的遠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五皇子也小聲道,“小滿,他還不住看你呢。”
謝笙聽見五皇子提醒,抬頭看去,果然瞧見了雲哲欲言又止的模樣。
謝笙心思一轉,便問道:“雲伴讀可是還有什麼話要同我說?”
雲哲見謝笙終於問他,也鬆了口氣。他道:“我妹妹昨兒回去之後說昨日多虧貴府大小姐的照顧,若是可以,想改日再請貴府大小姐去家中做客。”
謝笙沒想到,雲哲說了這麼多,就隻是為了這一句。便道:“雲小姐太客氣了,我姐姐昨日作為東道,照顧雲姑娘自是理所應當。”
雲哲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說出後頭的話。而這會兒不說,接下來的一整日,他們也就都沒了繼續交談的時機。
雲哲已經有了未婚妻,謝笙自然不擔心他對自己姐姐會有什麼想法。何況姐姐才剛進京不久,當年的小姐妹經過了這麼多年,還能有多少情分都不知道,若是雲小姐果真和大姐能合得來,謝笙隻會高興。
不過女兒家的交往,也值得雲哲特意拿出來說上一回?
謝笙依舊有些不大能夠理解雲哲的想法,不過也無所謂,隻聽見這些麵上的東西,也就足夠,雲哲要是不想再細說,謝笙就隻當自己不知道便是。
等到這日下學離開,雲哲站在原地,想等謝笙同行。哪知道二郎拉住了謝笙:“小滿,我有事要同你說。”
謝笙自然留了下來,雲哲無法,隻得離去。
和雲哲錯身來一人,正是小吳子。
小吳子送上來一張紙條,二郎看完之後,便直接燒掉,而後仔細將謝笙端詳了好幾遍。
“這麼看著我做什麼,”謝笙被二郎看得有些不自在,“若是沒事,我便先回了。”
二郎突然笑出聲來,朝著謝笙擺了擺手道:“我隻是有些好奇。小滿你的確生得好,也難怪那些姑娘見了你,一個個的,都動了心思。”
見謝笙不明白,二郎便將自己方才收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雲哲話說一半,我有些奇怪,就叫小吳子去查了查,哪知道還沒出宮門呢,就瞧見雲小姐等在雲哲的馬車上,”二郎故意停下,“你猜猜,這位雲小姐是為什麼會在此處?”
謝笙心裡有了一個近乎荒唐的猜測,看向二郎的視線也有些不可思議。
二郎笑眯眯的點了點頭:“正如你所想的,雲小姐不是也十三了嗎,比你還大一歲呢。”
“罷了,此時以後再不必提,”謝笙忙製止了二郎繼續說下去,不管雲小姐是什麼心思,謝笙和她都不會有任何結果。不為彆的,隻因為雲小姐出身勳貴。更因為雲家和謝家太過相似。
雲家和謝家走了一樣的路,支持了一樣的人,早晚兩家之間會為了一些資源而爭起來,何必強求。
“我覺得雲哲還是彆理會我的好,”謝笙道,“消受不起。”
二郎聞言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又故意提起:“這幾日高三娘幾乎是日日進宮,雖然是在高貴妃身邊,可小吳子卻說時常覺得有人打探的意思,小滿你說,他們到底打探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