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笙和大姐兒你一言我一語的,將周家夫婦哄得笑逐顏開,臉上雖掛滿了褶子,可打從心底裡,都滿是高興。
待到那日從周家回來,謝笙便使人去查沈家之事,蜀州來往日久,好在謝笙並不著急。這會兒派人出去,少則一兩月,多則年後,必定會有消息。
謝笙休沐日後,每日白日進宮,晚飯就未必會在家中用了。有時去李家,有時去周家。
李翰林和周老爺子時常給謝笙開小灶,若時候晚了,謝笙也不必回去,遣人給家裡說上一聲,直接住下便是。
不管是李家還是周家,都有屬於謝笙的屋子,甚至在周家,謝笙還有一處獨屬於自己的小院,就在周老爺子他們主院的旁邊,在彆家,這可是少主人的院子。而周家的下人,都統一稱謝笙為小少爺,儼然一心一意當自家親主子伺候。
這日,謝笙昨夜正巧是在周家歇的,便早早起來,叫捧墨伺候了梳洗。
“少爺,”本在謝家留守的小六子突然從外頭走了進來。
謝笙和捧墨都有些奇怪,這會兒外頭天還沒大亮,怎麼小六子會過來。
“大哥,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小六子點頭道:“宮中傳了消息出來,請少爺早些進宮,不必用早飯。”
謝笙和捧墨對視一眼,有些不明所以,等到問清是小吳子傳信後,便重視起來,直接去了前院。
周夫人年紀大了,有些少眠,便早早的叫人起來為小滿準備今日的早膳。
“姑祖母,”謝笙身後跟著小六子和捧墨。
“小滿來了,怎麼今兒這麼早,”周夫人正要說她今日叫人準備的吃食,就瞧見了謝笙身後的小六子。
“小六子什麼時候過來的?”
“他才來沒一會兒呢,”謝笙道。
周夫人知道,小六子不可能無緣無故的過來,定然是因為有什麼事情,才會突然跑過來的。當下便問謝笙:“小滿你可還要在家中用飯?”
“臨時出了些事情,怕是來不及了,”謝笙雖然知道宮裡傳話說不必在家用飯,可能就是等他進宮再用的意思,到底是舍不得周夫人白忙活一場。
謝笙道:“姑祖母,您今兒可準備了什麼好攜帶的點心沒有?可能容我裝上一些帶著路上吃?”
“有有有,”周夫人聽了謝笙這話,原本低落的情緒一掃而空,立刻叫人張羅著去給謝笙拿裝點心的匣子。
“我叫人每樣東西都帶了不少,這一盒是你的,這一盒是小六子和捧墨他們倆的。你千萬記著路上多用一些,若用不了的,讓捧墨給你用荷包裝上一些,到時候帶了進宮去吃。”
周夫人絮絮叨叨的說了不少話,謝笙還是一字字的認真聽著,不時點頭。等匣子裡的東西都裝好了,才和周夫人告辭離開。
原本謝笙還該去見周老爺子,不過周老爺子昨夜因著一本好書看得忘了時辰,這會兒還沒醒來,便不必打擾他了。
謝笙緊趕慢趕的進了宮,便被早就守在邊上的小吳子領著徑直去了朱王妃宮中。
“謝伴讀您可來了,娘娘和殿下正等著您呢!”
“公公可知是因著什麼?”謝笙有些不明就裡。
“不過是娘娘親自下廚做了些新菜色,不曉得口味如何,便請了謝伴讀一道嘗嘗罷了,”小吳子口中笑眯眯的說著,手裡卻悄悄指了指大朝的方向。
謝笙會意,定是因為大朝上出什麼幺蛾子了。
“小滿你可來了!”
謝笙一進門,就瞧見了坐在上首的朱王妃,和坐在左側的二郎。在右側偏下的位置,還設了一個桌案,不必說,謝笙也知道,那是給他的位置。
等見過禮,朱王妃果然叫人捧了一盤子新鮮吃食上來。俱是謝笙沒見過的點心。
“這麼早進宮,小滿可是有些不習慣?”朱王妃見小滿坐下之後,便隻瞧著這一碟子點心,不由微微一笑。
“確實不曾這麼早進宮,有些不大適應,”謝笙又道,“不過能吃到娘娘這裡的新鮮吃食,再多的不適應也沒了。”
“真是個會說話的好孩子,”朱王妃等謝笙和二郎都用了些點心墊底之後,才叫了人進來。
那是個謝笙不熟悉的宮人,低著頭,不大能看得清他的臉。
“今日大朝,周禦史彈劾現兵部右侍郎貪墨軍需、縱容家人行凶等幾大罪狀……”
隨著這個宮人的講述和學話,朝堂上那言語間的劍影刀光,都一點點呈現在謝笙和二郎麵前。
前些日子,皇帝到底將吏部的職位交到了雲哲之父的頭上,高家偃旗息鼓。
為了以防高家狗急跳牆,一定要占了兵部侍郎的名額,皇帝沒有直接下旨,叫謝侯進入兵部,而是暫時冷待謝侯,以觀高家動靜。
原本高家消停了這麼些日子,皇帝都要以為高家不再會有什麼動靜,預備下旨叫謝侯爺上任之時。高家支脈所出的禦史,直接在朝堂上對兵部剩下的那位右侍郎發難。
等那宮人下去,朱王妃歎了口氣。見二郎和謝笙俱是若有所思,便沒打擾,任他們自己去想。甚至朱王妃也沒有問過他們的想法。
過了一陣,小吳子從外頭進來,給朱王妃磕頭:“娘娘,時辰差不多了。”
朱王妃這才催促著二人離開。
謝笙在知道這件事的第一反應就是,高家要動手了。
兵部現在隻有一個左侍郎的空缺,皇帝肯定是屬意謝侯去坐的。畢竟現在在皇帝心裡,再沒有比謝侯和朱王妃更得他信任的人了。
何況謝家雖然已經和高家鬨翻,到底謝家還是勳貴出身,加上謝侯本身持重,李氏管理內院有方,還沒人拿住謝侯什麼把柄。
高家知道,想要從這件事上擊敗謝侯,取代他換上周家的官員做兵部左侍郎,實在困難,故而高家便將主意打到了兵部右侍郎身上。
兵部右侍郎雖然也出身世家,卻不像謝侯,鐵板一塊。他在兵部做了許多年,若果真是一塊鐵板,也沒法子爬到右侍郎的位置上。也正因此,對於這位右侍郎的把柄,可以說是一抓一個準。
“他們這是對兵部勢在必得,所以柿子挑軟的捏了。”
二郎和謝笙走在去課室的路上,嘴唇的動作都極輕微,那聲音,也隻他們兩人聽得到而已。
可不是嗎,高家如能成功拉下兵部右侍郎,就能直接將兵部左右侍郎的位子全都空出來。到時候謝侯固然能成為左侍郎,可皇帝卻沒有另外一個完美人選放到右侍郎上頭。
高家的目的很好猜,左侍郎動不了,那麼就將這個右侍郎換成高家自己的人,到時候就能憑著這個右侍郎和謝侯爭一爭兵部尚書的位置。
若是運氣好,能夠將謝侯擠下去,左右侍郎都換成高家的人,那就算兵部尚書再忠心於皇帝,也是獨木難支。甚至兩個屬於高家陣營的侍郎,已經完全能將兵部尚書直接架空。
“高家實在是太囂張了,”二郎握緊了拳頭,恨不能直接將高家當做亂臣賊子都抓起來,有哪個忠心的臣子一家子想要像這樣威脅一國之君的?
謝笙能夠理解二郎的憤怒,但此刻他們的憤怒並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他們能幫上的忙幾乎沒有,除了傳話。
謝笙是知道李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的,何況高家今日公然在朝堂之上發難,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高家既然發難,定然是做了充足的準備,勢必要逼得皇帝親自下旨將右侍郎停職在家反省。偏偏右侍郎那些事情,多半可能都是真的。所以皇帝在這件事上才更不能偏袒右侍郎。
也實在是兵部右侍郎膽子太大了,他縱容家人為禍,也頂多隻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不得高家那些。可貪墨軍需這事,就得慎重處置了。這事兒如果鬨大,上頭的兵部尚書也要晚節不保不說,最要好好安撫的,正是底下的軍隊。
謝笙長出了口氣,見二郎都快到課室了,卻還是滿麵不虞,這樣的狀態可不適合去上課。
“二郎,謝笙道,說來我還得感謝高家。”
“感謝高家什麼?”二郎有些疑惑。
“感謝他們沒在我爹上任之後才發難啊。”
二郎聽罷,反應了片刻,麵上神色總算是鬆了一些:“小滿,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