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人看到的隱蔽處,周夫人直接掐著周老爺子腰上的軟肉,擰了一圈,才笑著放了手。末了,周夫人還拆台道:“小滿你同你姑祖父學學詩詞鑒賞也就罷了,若是寫詩,可千萬彆學了他去。”
對於周夫人的話謝侯尚且迷惑,李氏麵紗下的嘴角卻已經忍不住勾了起來。周老爺子不會寫詩,在文人裡是出了名的,可他的書畫和賦寫得好,也是出了名的,倒也能補足一些他作為名士在詩詞上的不足了。
周老爺子方才被恨恨擰了一下,痛的一個激靈,此刻是老妻說什麼都不反駁了。不過讓周氏夫婦沒想到的是,周老爺子自個兒詩詞不佳也就算了,還真帶得謝笙於詩詞一道隻能勉強過關,卻是後話。
謝笙從謝侯肩上下來,忙拉了拉謝侯的手:“爹爹你累不累,小滿給你捶捶。”
“不累不累,小滿你太輕了,平日裡吃的倒也不少,怎麼就是不長呢,”謝侯捏了捏謝笙的小臉,就去扶周老爺子,“姑姑姑父慢點。”
“侯爺和夫人回來了,”門房聽見熟悉的聲音,就趕忙過來開門,等瞧見周氏夫婦,臉上難免露出些驚訝的神色。主家說是去廟裡拜菩薩,卻帶回來兩位老人,卻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謝侯掃了那門房一眼,便道:“還不快去叫管家準備一下,就說是我親家姑姑姑父到了。”
那門房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親戚啊,臉上笑容更盛,對待周氏夫婦的態度也更加熱忱:“親家姑老爺、姑太太好,我是門房上的小六子,您二位日後有什麼想買的東西,儘管吩咐我。”
小六子說完,看了一眼謝侯,就一溜煙兒跑去尋管家了,這可是夫人的娘家人,怠慢不得的。小六子這邊進門去,很快就出來一個小廝接手了馬匹。
謝侯親自領著周氏夫婦進門:“這是我平日的練武場,正對著的是正房。正房連著東西兩廂,下人們在牆根下另有一排屋子。今日還請姑姑姑父先在西廂房住下,明日便叫人把後進的竹樓重新收拾停當,再請姑姑姑父入住。”
李氏也道:“侯爺先前收到書信,以為姑姑姑父還要過上半旬才到,便沒同我說,若不是今日湊巧遇見了,隻怕他也不說的。沒有提前收拾好,還請姑姑姑父不要見怪。”
“這事兒連我和你姑父都沒有想到,怎麼還會怪你們呢,”周夫人道,“莫不是長大了,茹娘你就和我們生疏了?”
李氏自然不會承認這點,幾人又行了幾步,就進了正房,李氏親自捧了茶水給周氏夫婦。
“此處宅院是當初臨時置辦的,算不得好,周遭沒多少遮擋,夏日炎熱。等過了端午,咱們搬到黑山穀中的宅子去,那裡山林茂密,又有溪流潺潺,即便是夏日正午,也要穿兩件單衣,實是避暑的好去處,往年我們每到那時節都過去的,”謝侯說完,又吩咐管家趕緊把屋子收拾好了,再親自送了周氏夫婦過去梳洗。
李氏帶著兩個孩子在屋裡,心裡盤算了一陣,對孩子們道:“原說叫大姐兒住西廂房,如今姑姑姑父已經住下,便不好再提前收拾。大姐兒你就住到東廂房吧。小滿將要三歲,卻也還不大,就從東廂房移到正房的耳房中。到時候姑父白日裡教導了你課業,晚上回來,我也能監督你幾分。”
說到讀書,李氏臉色不免更加嚴肅了,她婆娑著謝笙的發頂道:“不是為娘不心疼你,你爹爹已經在蜀州任了三年,便是連任,難道還能到天荒地老了去?咱們總要回京的。”
話到此處,李氏便沒再說,隻是又勉勵了謝笙幾句。謝笙不能說自己生而知之,從沒出生就開始記事了,便隻能做懵懂姿態。倒是大姐兒臉上顯出些行跡,被李氏多看了兩眼,也才收了。隻是李氏心裡也開始盤算,等謝笙進學之後,是不是該將侯府的事情也講給他聽了,免得他以為這世上,家裡人就隻得父親母親和姐姐,一家子和睦友愛,再無煩惱。
李氏長歎了一口氣,心中一時難以決定,隻看著燈火出神,仿佛透過燈火,就回到了那座叫人窒息得忍不住逃離的侯門府邸,她也就成了那個無堅不摧的侯夫人。她微微握拳,眉目中透出少有的銳利。
天高氣爽,萬裡無雲,一行車隊從萬裡平原,走到了崎嶇山脈之中。這山脈蒼蔥俊秀,偶爾也會有奇險之處,最奇特的是,每一座山,都和其他的不同,或是一處花,或是一棵樹總是有著自己最獨特的姿態。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娘,這便是要入蜀了嗎?”
謝笙睜開眼,瞧見自己姐姐今天穿著一身水碧色襦裙,頭發被梳成雙丫髻,上頭纏著和衣裳同色的發帶,雖然沒有繡什麼花紋,卻綴著兩個銀鈴鐺,隻要姐姐一動,鈴鐺聲就會響起來,清脆悅耳。
“啊呀,弟弟醒了,”小女孩輕輕放下被她掀起的車簾一角,膝行兩步,來到了謝笙麵前,戳了戳謝笙肉嘟嘟的臉,對謝笙笑道,“弟弟都瘦了好多了。”
胡說,謝笙在心底反駁道,今天早上借著親娘照鏡子的時候我還看了一眼呢,分明是臉上的軟肉長緊實了,這是健康!
謝笙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出口的時候,也隻能變成小兒無齒的啊啊聲。
“弟弟又流口水了,羞羞羞!”
“大姐兒,你又這麼逗你弟弟,到時候他要是惱了不理你,可彆來找我說和,”謝夫人李氏是李翰林嫡女,一向斯文,謝笙還沒見過親娘李氏發脾氣。
李氏把裹在大紅色繈褓裡的謝笙抱了起來,用手絹擦乾淨了口水,才對大姐兒道:“瞧著應當是要入蜀了,聽說你爹駐隊附近有一個黑山穀,景色宜人,改日咱們安頓好了,再帶你去玩。”
謝笙到底不是真小孩,對於流口水這件事情,還是有一定的羞恥心,就直接把臉藏在了李氏的懷裡。不過很快他又轉了回來,豔福不是什麼人都能消受的,何況這是親娘。
“娘,她們都說,我們身為公侯府邸,是不用親自到蜀州來的,何況弟弟還這麼小……她們說巴蜀瘴氣厲害,好多人到了這邊都沒再回去。”
“胡說,這樣的無稽之談,你也能信?”李氏在大姐兒麵前表現得非常有自信。
“可是弟弟還這麼小……”大姐兒突然說了一句,“大哥都這麼大了,祖母還說他年幼離不得京城。當初娘你身子不便,可劉氏沒病不也故意裝病帶著庶妹躲著的嗎。”
大姐兒在李氏嚴厲的目光中,聲音越來越低,終於閉口不言。
見大姐兒低下頭,李氏才道:“她們不來,自是她們的事,你爹奉了皇命鎮守巴蜀,你我作為內眷,就該做他最堅實的後盾。若不是當初有了你弟弟,當初你我合該與你爹一道來的。劉氏,不過是個妾,她自己領受不了這福分,便好生在府裡呆著就是。”
見李氏的話給大姐兒帶去了不少信心,謝笙默默的把事情的真相給埋在了心底。
當時李氏知道這事兒的時候,也是做了好幾個月的心理準備才下定決心等生下自己就來隨軍的。
謝笙上輩子就是個勞累猝死的小醫生,剛到李氏肚子裡的時候還緊張得很,不知道該怎麼辦,最後被李氏天天念叨著到底要不要去蜀州給念叨疲了,已經練就了在李氏的碎碎念中安然入眠的好能力。
至於劉氏……李氏分明在離家前一秒,還投身在留下後手給劉氏添堵的第一戰線,現在倒是不把人當回事兒了?
也是,畢竟相隔千裡,劉氏就算是再受寵,也沒用,而且這回要是侯爺爹能帶著一家人安安穩穩的回京,劉氏肯定就要涼了。
蜀州多山寨堡壘,謝笙這一路聽見動靜的都有不少,好在這些人知道是定邊侯的家眷之後,都自覺地離開了,等次數多了,就算護衛已經發現有動靜,也再沒人下來攔路,李氏一行人安安穩穩的進了蜀州城。
看見大姐兒還想掀簾子看,李氏忙阻攔了。
“先前那是荒郊野外的,沒人知道,你這會兒要是再瞧瞧看外頭,就是不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