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垂下頭,終於不說話了。
江衡在一旁站著,看這一出戲,心中隻想冷笑。
校長不忍心地彆過頭:“……等會就叫人把它打殺了。”
“狗沒有問題。”江離抱住大黃走到眾人眼前,又將乖乖的大黃放倒在地上,撥開它毛絨絨的右邊耳朵旁的毛發,露出一道帶有血跡的傷口。
帶血跡的毛發部分,明顯高於其他地方,似乎是腫起導致的高突。
大黃‘嚶’了一聲,用爪子去撓被江離按的地方,但是四肢被捆住無法做出任何行動,意識到這一點後,隻能無助地低聲哀叫起來。
“這裡腫起來了,有血跡,還有磚頭石塊的碎屑,狗被人打了。”江離扒開大黃的毛發,從中撚出一點磚頭的碎屑,展示給眾人看,且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事情的真相,而就在她話音落地的瞬間,白露的臉色霎時間變了。
“大黃從來沒有咬過人,彆看它體型大長得可怕,其實它的性格很溫順,如果真的會咬人的話,除非是被人打了,出於自衛才會咬人。”
眾人耳邊忽然回響起之前女校長說過的話,狐疑的眼神看向了……白露,畢竟與大黃單獨相處過的,也隻有她了。
白露的臉色變化,被眾人看在眼中,江離沒有給白露反應的機會:“你用磚頭打了它。”
雖然表麵上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似乎她看到了鏡頭之外沒有被拍攝捕捉到的意外畫麵,白露對上這雙眼,一時間心臟跳得砰砰,有種秘密即將被揭穿的恐懼。
“白露拿什麼,拿磚頭打狗?”又是之前的男性工作人員,隻見他冷笑一聲,直視江離,毫不客氣地說道:“你在開什麼玩笑,她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會主動去挑釁一個畜生?”
講真的白露不希望這蠢貨再說話了,江離也沒理這個路人甲,目光看著白露在等待回答。
白露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隻好結結巴巴地說:“我跑回來的時候,被它的樣子嚇到了,差一點它就追上我,我害怕就撿起一塊小石頭衝後麵丟了過去,然後我就頭也不敢回地往這裡跑……”
她的瞳孔微微顫抖,聲音也是顫顫巍巍,整個人被一股恐懼籠罩住,不像是在說謊。
江離沒有揭穿她,淡淡瞥了她一眼,神色仿佛是相信了她的話:“其實它沒有攻擊性,隻不過被你打傷了所以才有攻擊你,其實是為了自衛,像校長說的一樣。”
白露眼角綴著淚珠,顫聲道:“原來是這樣,我隻是太害怕了,當時沒有想那麼多……”
不知道為什麼,白露總有一種江離什麼都知道的錯覺,但眼下的情況,讓她隻能順著江離的話說下去,算是給自己一個台階。
否則如果眾人一旦追究起來的話,最後得不償失的還是她自己。
總之因為江離的一句話,大黃的命就這麼留下了。
寶珠鬆了一口氣,問白露:“白露姐姐,你怎麼不早說呀。”差一點大黃就要被冤枉被打死了,真是好險。
白露怔愣住,一時間沒想過來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兩秒後勉強笑了笑道:“我剛才也是太緊張了,對不起啊,是我的錯。”
最後一句對不起,是衝著淚眼汪汪的學生們和校長說的,學生們早已一窩蜂湊到大黃麵前,用笨拙的小手解開大黃身上的桎梏,撫摸著大黃乾燥淩亂的毛發,輕聲細語地安慰著,壓根沒有注意聽到白露的話。
大黃從地上站起身來,抖了抖身上,眾人緊張地看著,防止它再次傷害白露,然而大黃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江離麵前翻起肚皮亂蹭,直到蹭了她一腿狗毛。
大黃尾巴搖得無比歡樂,江離蹲下身擼它的狗頭,大黃做出飛機耳姿態,表情享受到不行,與之前追著白露屁股撕咬的瘋魔樣子簡直判若兩狗。
“謝、謝謝江離姐姐……”
“謝江離姐姐!”
“謝謝江離姐姐救了大黃嗚嗚嗚。”
十三位小學生圍到江離身邊,有小聲感謝的,有嗓門響亮的,還有哭哭唧唧抹眼淚的。
江離挨個摸摸他們的腦袋,說了句不用謝,鏡頭誠實地記錄下這一幕,不得不說畫麵實在是太治愈了。
白露看到這一幕,心中更不是個滋味,在心中將大黃和江離千刀萬剮數遍,仍舊不解恨。
更可恨的是,明明受傷的是她自己,所有人都跑去安慰大黃那個畜生,小學生們紛紛感謝江離救下了大黃???
*
導演決定先送白露去打疫苗,但是卻被白露拒絕了。
“導演,我可以堅持的,我一定要做完今天上午的任務,起碼讓我見到張麗,帶她回學校之後吧。”
白露一副言辭懇切的樣子,導演也不能硬將人綁了去,白露的想法是:畢竟謝尋已經沒了,自己一定要堅守住他們這一組為數不多的鏡頭。
再說,一組兩個嘉賓全部都受傷退出錄製,這像話嗎?那豈不是剩下的鏡頭和關注焦點,將會全部落到江離和江衡的頭上去?
不,她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哪怕是帶傷,也一定要繼續錄製下去。
白露懷著對江離的一腔恨意,拖著病腿,堅持上了路……行走半小時之後,被工作人員全程背到了目的地。
在導演組織下,嘉賓們繼續前往張麗家,兩個小時之後終於到達目的地,敲開這所農家小院的門後,他們見到了張麗的父母。
聽聞嘉賓們的來意之後,這對窮困的山裡父母居然拒絕了,這是所有嘉賓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女孩子讀書有什麼用,早晚都要嫁人的,俺們不上那學,浪費時間。”歲月在張麗父親的臉上刻下深深的溝壑,男人皺紋橫生的臉上,眉頭皺起川字。
張麗的母親沒有說話,目光茫然沒有焦距地望著黑漆漆的鏡頭,這她從來沒見過的大家夥,這是什麼?
於是談話陷入了僵局,寶珠進門之前滿懷欣喜,以為能順利解救一位學生,沒想到最大的困難依舊來源於張麗的父母。這讓她難以理解。
她問張麗小朋友說:“可以告訴姐姐,你想不想去學校上學嗎?”
張麗怯生生地看了父親一眼,搖搖頭,又飛快地點了點頭,當她看向寶珠的時候,眸間迸發出渴望的神色,但是隻有一瞬間,寶珠看出來了,她不敢忤逆父親和這個家庭。
寶珠說乾了嗓子,但整個過程完全是雞同鴨講,她終於放棄了。
但她鐵了心一定要解決這件事情,“難道我們捐的錢不夠嗎?”她隻是想讓張麗回去上學,就這麼簡單,但現實卻好像很困難,寶珠根本不懂,她摸不到那層無形的屏障。
裴玉把妹妹攔到一旁,抓住她的手臂,低聲說道:“寶珠,先彆說了。”
坐在門口馬紮上的白露開口了,希望小學校長贈她的拐杖還在手邊,她眸中泛著水潤的光:“我們都已經走到這裡了,難道要白白來一趟?如果不能帶張麗回去的話,那來這一趟又有什麼意義。”
“走這一趟,我們的成本的確很高。”舒瑤下意識看了白露的腿一眼,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走了,誰能甘心?
很顯然,網友們的想法跟他們一樣,但有些網民終究比寶珠看得透徹。
“這一趟我被全員圈粉了,節目我一定要追到最後一季。”
“寶珠不會懂的,她生下來就在象牙塔裡。”
“不管結果怎樣,他們的出發點都是好的,隻是想要改變現狀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啊……”
“這一期節目讓我陷入了思考之中,尤其是寶珠和張麗站在一起的時候。”
“根本改變不了什麼的,還是走吧……這豈止是三觀不同,根本說不通的。”
“這男的配當一個父親嗎,憑什麼不讓女孩子上學啊!”
……
網友們討論地再激烈,畢竟也不在現場,終究是紙上談兵,對於現實造不成半點影響和改變。
導演拍拍張麗父親的肩膀,熱情地叫了一聲老哥,給人發了一包煙,把人叫出去院子裡,院子裡煙霧繚繞,兩人不知談了些什麼。
江離耳朵動了動,眉頭微微一蹙。
過了會再回到堂屋的時候,張麗的父親居然同意了,他將張麗推向寶珠,像是推一個無關緊要的小物件:“導演跟我說了,你們是乾公益的,那就帶她回去上學吧,反正你們有錢,對吧?俺家裡可不止這一張嘴,她還有兩個弟弟,要是你們養得起,就養著吧。”
很奇怪,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渾濁的眼看向了導演,導演衝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張麗背上母親為自己縫製的布書包,跟隨這一行陌生人回到了學校,校長和同學們都熱情地歡迎她。
“張麗,你終於回來了!”
“老師講到第三節課了,課本的第十二頁……”
同學們圍上來,有跟張麗打招呼的,有拿出課本,給張麗講知識點的,張麗的眼眶有點紅,她慢慢地低下了頭。
在導演組織下,首先將白露送無距離最近的縣醫院,打狂犬疫苗,剩餘嘉賓們簡單用了些學校的午飯,整一個下午的時間,都與學生們在互動、遊戲中度過。
舒瑤和寶珠都玩瘋了,頭發徹底汗濕,舒浩森很快跟學生們融入玩鬨起來,學校院子裡歡聲笑語一片。
愉快的下午時間過去了,導演站在講台上,笑眯眯地對底下的學生們說道:“現在要交給你們一個任務,將你們最喜歡的一位老師的名字寫在手中的紙團上,然後交給班長,好不好?”
學生們齊齊應好,整個教室靜下來,隻剩下‘沙沙沙’寫字的聲音。
班長收起學生們的紙團,當場在黑板上進行了統計,其餘嘉賓就坐在講台下,看著自己的名字被孩子端端正正寫在黑板上,心中感覺十分奇妙、輕鬆。
班級裡靜靜的,大山深處林中的微風從班級窗戶裡吹進來,吹翻學生擺在書桌上的課本書頁,仿佛回到了童年時代,這樣治愈的時刻,很久沒有過了。
班長最後在黑板上,寫下‘江離’二字,她拆開手中的第一個紙團,所有嘉賓們都仔仔細細看著,雖然嘴上不說,心中還是很希望自己能評選上第一名的。
班長向嘉賓們、以及鏡頭展示手中的紙團:“江離姐姐。”
隨後在黑板上江離的名字後麵,寫下板板正正的一個‘一’。
嘉賓們麵色正常,舒瑤還用肩膀輕輕碰了一下江離,衝她擠眉弄眼,江衡勾起唇微笑,似乎與有榮焉,寶珠也祝賀江離,嘻嘻哈哈的。
班級內學生也不多,總共才十四個,班長拆開了第二個,嘉賓們都在猜測這第二個會是誰的名字。
班長:“江離姐姐。”在江離的名字後劃下了第二道。
全體嘉賓:很好,我們能撐得住,還有十二個。
班長繼續拆紙團,伴隨著講台上的紙團一個個被拆開,嘉賓們紛紛坐不住了!
“江離姐姐。”“江離姐姐。”“還是江離姐姐。”
嘉賓們保持微笑,風中淩亂,這的確是很離譜的程度,但是如果對象是江離的話,倒也可是接受,畢竟是節目組裡的全能擔當,說實在的,這樣的情況他們也不是第一次經曆了:)
江離以十四票圓滿得到“學生最喜歡老師”的稱號,在寶珠和舒瑤羨慕的眼神之中,走上了講台‘領獎’,是下午學生們做遊戲的時候,學生們自發編織的花環。
江離微微低頭,班長臉蛋紅紅地將花環套上她的脖頸,小聲說道:“謝謝江離姐姐……”
然後被獎勵了一個摸頭殺。
彈幕都笑瘋了:“你們看到後麵嘉賓們的眼神了沒,笑死我了。”
“江衡他在笑,他居然在笑!!”
“江衡多笑笑,你不知道你笑起來有多帥啊!”
“寶珠和舒瑤快羨慕死了,離崽快把花環給她們帶帶。”
最後全體嘉賓、導演組以及學生在希望小學門口合照,算是給今天的任務,劃下一個圓滿的句號。
“對了,”導演忽然湊到鏡頭麵前,懟著大臉說道:“我們《以家人之名》節目組已經在線上開通了投票通道,這一期節目錄製完之後,節目組會統計大家的投票內容,選出本期的公益大使,並且以公益大使的名義,向阿布村以及周邊的村莊捐款。”
線上通道已經開啟了,接下來就看粉絲們的了,粉絲自然能看出這不是簡單的投票,如果得到公益大使的稱號,對於代言等活動都有無形加持,是一個很不錯的‘獎項’。
嘉賓來參加了一期節目,卻帶動了整個阿布村的富裕。
村長家也聽說了嘉賓們的‘英勇事跡’,當嘉賓們回到阿布村的時候,全部村民全都來迎接,簡直是夾道相迎的盛況,村民們圍在隊伍道路兩邊,有送花的,送飯的,送水的,送果子和菌子的……
嘉賓們被熱情的村民包圍,幾乎透不過氣來,連連拒絕,直播間前的網友們看得十分過癮。
“有種看電視劇的感覺,誰懂。”
“講真這一期的確是挺魔幻,誰能想到電視劇情節會出現在我看的綜藝裡?”
“離崽就是墜牛的!!(徹底瘋狂)”
“離崽居然一直帶著小盆友們送的花環哎,她真的很用心!!”
……
回到村長家沒多久,江衡忽然接到了來自經紀人的電話,他眉頭一皺,料想不是什麼好事。
望了眼擺在角落裡的攝像機,他將手機揣進口袋,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