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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深淵來 木兮娘 13347 字 6個月前

茶類加工廠在老城區裡, 幾年前投資人跑路,沒人發工資,茶廠裡的機器都被搬光, 裡頭四壁空空。本來被流浪漢當長期住所, 後來司機這夥人趕走流浪漢、把地給占了。

巷道長而窄,曲折蜿蜒像一條蜷縮的長蟲, 轉過三個巷道口, 看到儘頭微弱的白光,穿過白光, 左前方敞開的大門門口停著輛藍色帕薩特, 右邊則是輛皮卡, 一個卷發男人坐在藍色帕薩特車頂抽煙,兩個皮膚曬得很黑的花襯衫男在皮卡上打牌。

三個人先是看到李瓚, 身體不易察覺的繃緊, 等見到江蘅和司機就知道危機解除,姿勢恢複閒散,用緬甸語打招呼。

司機三兩步跑上去, 和他們說了幾句話, 期間看向李瓚和江蘅,應該是在介紹他們兩人。

江蘅:“他叫司機。”

“誰?”

“帶我們過來那個司機, 中國人, 老婆是車、女友是車、情人也是車, 外號司機,後來乾脆自稱司機,誰也不知道他的本名。”

“挺有個性。”

“另外三個人是當地一個小團夥, 販毒、買賣消息,或者當打手, 能賺錢就乾。”

李瓚點頭表示了解,這種小團體不起眼,像魚群一樣,發現危機就散開,安全了又迅速抱團,打不掉、抓不了,很煩人但不會形成太大的危險,因此一直存在,而他們通常分布於火車、碼頭,流連賭館、紅燈-區和大-煙館這些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所以相關消息最靈通。

那邊四個人交流完畢,其中一個卷發花襯衫進去,司機示意李瓚他們快跟上。

江蘅:“走。”

兩人一前一後跟進去,廠房昏暗,排風扇發出‘呼啦啦’的聲響,兢兢業業地運作,細雨絲絲飄進來又被扇葉拍飛,蚊蟲繞著燈膽飛舞,一不小心暈了頭轉向灼熱的燈膽,直接烤成焦炭掉下來。

燈膽下麵的方塊轉,一堆蚊蟲屍體。

蚊蟲屍體堆前麵兩三米遠,兩隻插著刀片、皮肉外翻的腳抽搐了一下,褲管被割開,花色T恤一團團黑血暈開,被捆綁在木凳上的中年男人有一口抽大-煙的黃色牙齒,麵孔、身體,都有被言行逼供的傷口。

司機打開燈,支使逼供的小弟們出去,揪住被捆綁在木凳上的中年男人的頭發向後扯:“他叫帕卡,泰國人,以前在湄公河河麵上打劫過往漁船……哦,是運貨的漁船,專門乾黑吃黑的事。後來惹到大人物被追殺,剛好昆山和大人物在爭國外一條毒-品線,他收到消息投靠昆山。這兩人一拍即合,狼狽為奸,吞了不少地盤,我們哥幾個折進去不少人才抓到帕卡。”

司機大吐唾沫描述他抓捕帕卡有多費心費力,就為了讓出錢的甲方爸爸識相點主動加工資。奈何甲方爸爸比他還熟知金三角這邊的市場行情,不隻雇傭了一批人,手裡能拿到消息的途徑多不勝數,壓根不上當。

“半年前帕卡就和昆山鬨翻了,一堆人追著帕卡想從他嘴裡套出昆山集團內部資料,昆山做夢都想殺了他。你們發現帕卡時,他正好被兩幫人馬堵住。我知道你們是從這兩幫人馬火拚現場撿漏漏,做生意還是得誠實點對不對?”江蘅笑說:“不過我知道你們因這事得罪不少人,所以原有傭金的基礎上多加三個點,就當是我給你們的辛苦費。”

打一棒再給顆棗子,資本家黑心商人爐火純青的技術。

司機是聰明人,他知道江蘅是在敲打他,心裡隻想著撈金沒問題,但是彆唬他,他的消息網神通廣大,但凡粘在這張網上的小蟲子,任何風吹草動都在他掌握中。

這位合作不到半年的老板不僅是個狠人,還是個掌控欲、布局能力都強得可怕的人物。

司機剛萌生出來的其他想法迅速打消,笑得露出紅色的牙齦,他從兜裡掏出一顆檳榔扔進嘴裡嚼,一邊嚼一邊討好的說:“謝謝老板!老板大氣!”

他就喜歡和中國人做生意,雖然他們心眼多得像挖空了蓮子的蓮蓬,但該出手時那是真他媽的大方!

江蘅慢條斯理的捏著手指,淡聲說:“出去。”

司機不廢話,立馬就出去了,還貼心的幫忙關上門。

李瓚抱著胳膊,沒有表情的旁觀江蘅熟練的應付油滑不安好心的司機,他熟悉黑暗角落裡的生物,知道怎麼和他們打交道,更懂得如何把握分寸,讓自己融入其中、並隨時抽身離開。

這是個不一樣的江蘅。

他和粵江市的江蘅不一樣。

粵江市的江蘅,初見時披著紳士的外皮,內裡是個沒有教條的、沒有拘束的自由靈魂,有時候說話流氓但行為克製,那是個相處久了就會深深被吸引的優秀的人。

愛他的皮囊、愛他的靈魂,更愛他身上一切特質,那些塑造出‘江蘅’的特質,皮相、學識、談吐、自信、從容、優雅風趣……當這些優秀的特質被撕裂,露出截然不同的另一麵,行事作風利落乾脆,竟也很迷人。

江蘅回頭看向李瓚,李瓚攤開手掌做了個‘你先’的動作,然後退後,把主場完全讓給江蘅。

江蘅笑了笑,麵對帕卡時則收起笑容,他繞著帕卡轉了兩圈,像草原上的雄獅在思考應該從哪個部分開始撕咬獵物。

最終,他站定在帕卡的麵前,蹲下來問他:“昆山在哪?”

帕卡低垂著頭沒回話,像失去意識。

江蘅抬手拔出留在帕卡臉上的刀片,停止流血的傷口迅速裂開,帕卡悶聲慘叫,大口喘著氣,不肯回答這個問題。

刀片薄如蟬翼,和毒-品一樣都是金三角刑訊常用工具。

江蘅拿著刀片在指尖把玩,一不小心被鋒利的刀片割傷指腹,他猛地停頓,短促的笑了聲:“太久沒玩,生疏了。”接著再次轉了兩圈,沒再割傷手指。

“現在沒人能護你,你這些年黑吃黑得罪很多人。你心裡清楚,一旦脫離昆山集團,金三角就沒有你的立足之地。”

帕卡還是沒說話,睜著渾濁的眼看江蘅。

“我能殺你,也能保住你的命。”

良久,帕卡開口:“怎麼保?”

“監獄。”

帕卡瞪大眼:“我進監獄不是死就是無期徒刑!”

“反正你年紀大了,進監獄有吃有住,病了還能保外就醫,多好的養老生活。”江蘅把刀片扔回盤子裡,換了把小刀拿在手裡把玩:“我能保你進監獄不會被判死刑。”

帕卡嘲笑著江蘅的天真,他留在外麵起碼還有機會逃離金三角,進監獄那才是真死路一條。

“我當亡命徒二十來年!腦袋擱賭盤上賭了不知道多少次!我要是怕死,當初就不會和昆山對著乾!”帕卡惡狠狠地說:“你們是警察吧。中國警察?我在昆山手底下乾了五六年,他幾乎不對中國傾銷毒-品,你們何必盯住他不放?”

李瓚的睫毛抖動了一下,他身上警察的味兒很濃嗎?怎麼一眼就能看出來?

江蘅收起笑容,垂下眼皮:“我想你誤會我了,我不是跟你商量。”

帕卡眯起眼,摸不清江蘅的招數。

江蘅卻忽然站起,踢倒綁住帕卡的木凳,單膝跪下,下手簡潔利落,一把割斷帕卡兩隻腳後跟的小動脈,暗紅色的鮮血很快流了一地。

帕卡開始掙紮,疼痛隻是磨滅了他的意誌但不能打破他的堅持,而越來越多的鮮血逐漸殺死他堅持的勇氣。

他看見江蘅繞過來,蹲在他麵前說要麼回答問題,要麼眼睜睜看著鮮血流乾淨,他意識到眼前這個中國男人的手段並不溫和,他比金三角大多數人還狠。

帕卡喘著氣,不停掙紮,像一條離開水的魚那樣狼狽。

江蘅麵帶微笑,似乎很欣賞生命瀕臨死亡的那一刻。

帕卡斷斷續續的說:“你殺了我……就沒機會知道哈……知道昆山在哪。”

“又不是隻有你才知道昆山的下落。”江蘅用沾血的刀挑起帕卡的下巴,居高臨下的說:“你是線索之一,對我來說沒那麼重要。”

這就是江蘅狂妄的資本!

他在金三角埋的線太多了,他能獲取萬千山線索的途徑不僅僅隻有一條,所以他永遠不會被牽著鼻子走。

熟知江蘅的李瓚很快意識到這點,哪怕到了敵人的地盤,江蘅也能如魚得水,迅速掌控主導權。之前在粵江市,他沒表現出太強的攻擊性,全因粵江市不存在威脅、也沒有令他放在心上的目標。

李瓚手指抵著下巴,繼續觀摩江蘅的審訊過程。

小動脈流血緩慢,但是架不住每次快停止流血時就被割開一刀,一刀接一刀,慢火煎熬,跟用鈍刀割脖子一樣,一點點感受死亡到來才最絕望。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外麵的雨停了,天徹底暗下來,蚊蟲劈啪劈啪,被滾燙的燈膽燒死,落在半凝固的血液像紅色果凍上的巧克力屑。

廠房內靜悄悄的,恐懼隨時間流逝疊加成逼人瘋狂的鍘刀。

“我說!我他媽說!!”帕卡崩潰大喊,他抬起頭顱不斷扭動求饒:“快幫我止血!快啊――我都告訴你!快救我――”

江蘅不為所動,冷酷得令人震驚。

“你先說。”

“我、我不知道昆山在哪……”

江蘅‘嘖’了聲,抬手就要割斷帕卡的手腕,帕卡嚇得尖叫:“但是我知道有個人可以讓昆山出現!”

江蘅停下:“誰?”

“他叫宋誌!一個跟在昆山身邊十幾年的手下,半個月前突然叛變逃出昆山集團,比起追殺我,昆山更想要宋誌的命!就是因為宋誌突然叛逃打亂昆山的計劃,我才能在撣邦躲那麼久。”帕卡一口氣全說出來。

江蘅:“宋誌是誰?”

帕卡見江蘅饒有興致才緩口氣說道:“昆山有兩個親信,一個叫樓吉,另一個就叫宋誌。宋誌私底下收藏昆山這十幾年來在佤邦製-毒-販-毒、□□的證據,雖然製-毒-販-毒和□□在金三角是喝水吃飯這樣平常的事情,但昆山不同,他和緬、泰、老軍方都有交易,一邊配合禁毒、一邊加大毒-品生產,而且吞吃其他小集團、搞黑吃黑。近幾年來,全球毒-品貿易量不斷擴大,可是查不到具體來源……這些證據一旦傳至國際,昆山會被告上國際法庭。”

金三角是毒-品王國並不意味著全球會容忍它擴大威脅,一旦威脅超出預判,那麼威脅的締造者就會被群起而攻之。

因為毒-品與全人類相關,沒有哪個國家能獨善其身。

如果證據傳出,昆山被告上國際法庭,礙於國際譴責,緬甸一定會儘全力抓捕昆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猶豫不決,希冀依靠中國力量或其他販-毒集團解決昆山。

李瓚握住手腕,突然開口:“這個宋誌為什麼收集昆山的犯罪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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