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2)

摩登代嫁[民國] 小謝娘 10967 字 3個月前

晨風撩動清白紗簾, 輕輕柔柔地落在月兒的鼻尖。搔得她一陣癢癢,便早早醒了過來。

又是難得的一個比韓江雪早起的日子, 月兒這次不打算在這欣賞完美皮相了, 省得又惹來一陣揶揄,躡手躡腳起床去,簡單梳洗, 下樓去看看早飯安排得怎麼樣了。

到了天津之後,沒有了大家族的束縛,月兒更能放開手腳了,活得自在許多, 也更像是一位合格的妻子, 儘心儘力地去打點著家中的事務。

臨出房門時候,覷了眼牆上掛鐘, 剛剛六點半。

可下了樓,便看見宋小冬板板正正地坐在了沙發上,腰板挺直,是這個歲數難得的好姿態。

隻是遠遠看去, 仍能辨彆得一絲疲憊與衰老,下眼袋比昨日重了些,眼眶隱隱發青。

應該是沒睡好吧。

“來得這麼早?”月兒沒有稱呼宋小冬什麼,她理應叫聲娘,卻又怕韓江雪聽見了不自在,又一時間想不到彆的稱謂,便隻能轉移話題了。

神遊太虛的宋小冬被月兒這一聲嚇得一激靈, 回過神來又覺得有些丟臉,趕忙整了整儀容,站起身來,指著桌上的食盒:“我又做了一些點心,你再嘗嘗。”

不過是昨晚隨口一說,給宋小冬一個由頭進韓家門,月兒也沒想到她這般上心。

昨晚從韓家走的時候就已經很晚,這麼早就能送來新糕點,恐怕這一宿都沒有睡吧。

倦容也就是這麼來的。

月兒拎著食盒想了片刻:“您在這等著,我去看看江雪起床了沒有。還沒吃早飯吧,一會一起吧。”

宋小冬拘束,又怕惹韓江雪不高興,忙拒絕。

月兒卻道了實情:“你送這點心來,還真的是給我吃的?不就是借個由頭來看看江雪麼,人都沒見著你就要走,不是白來了?”

說罷,轉頭叫傭人備好茶點:“在這等我,我去勸勸江雪。”

月兒回房,習慣早起的韓江雪已經開始刮胡子了,睡衣鬆鬆垮垮,頭發淩亂不堪,一臉泡沫地站在鏡子前。

月兒走過去,嫻熟地接過他的刮胡刀:“這回看看,我長大點沒有?”

韓江雪一怔,沒聽懂。後來想起新婚那日他說小嬌妻長得小,心下覺得好笑,原來還是個記仇的小妖精。

“那個……你……你娘在樓下等你。”月兒也沒想到更好的稱謂,隻能實話實說。

韓江雪倒不意外,隻俯下身子享受著月兒給他刮胡子的樂趣。

“願意等就等吧。”

“她……可能真的是想彌補一下年輕時候的遺憾。”最後一點泡沫被月兒溫柔刮去,將刀還給韓江雪。

韓江雪打開水龍頭,低頭衝洗著刮胡刀,半晌沒有言語。

良久,他才想到合適的措辭:“你想過麼,在你二十歲的時候,給你買那件六歲時候最喜歡的裙子,它有任何意義麼?”

月兒六歲被賣入娼門,那時候的她已經沒再奢望過裙子了。不過她明白韓江雪的意思,她明白那種渴望母親懷抱的日日夜夜,是怎麼熬過來的。

“確實,你說得對。毫無意義。可是江雪……”

月兒硬生生擠進了韓江雪與洗手台之間的狹小空隙,在這裡,韓江雪的雙臂自然而然地環成了一個懷抱,她緊緊地貼著他,踮起腳尖,細細觀察著他的眉目。

鼻息相叫,心跳相應。

“六十歲的時候再去後悔你二十歲時候的偏執,同樣是沒有意義的。”

指尖輕柔略過韓江雪的輪廓一路向上,最終點在了韓江雪的眉心,這一點,近似虔誠,太過於正式,但月兒仍覺得不能表明心跡之一二。

“她值不值得原諒,你是否願意去原諒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去原諒你自己,放過你自己。如果你覺得今生都不見她,能讓你從此放下童年的傷痛,我願意支持你,陪著你。”

“隻是江雪,彆困在過去裡。你要走出來。”

月兒從不曾知曉什麼大道理,更學不會什麼豁達,隻是本能不希望韓江雪囿於過往,就這麼和自己彆扭著。更不想有一天他麵對宋小冬的離世,再想去尋一份親情的時候追悔莫及。

“你皺著眉頭,就不好看了。”

悅耳的指尖冰冰涼,清爽從眉心傳至四肢百骸,讓韓江雪舒坦極了。他慣於看著月兒諸事都較真的樣子,真誠到讓人忍不住想笑。

溫和的笑,甜到心坎裡的笑。

“我這眉頭皺著就不好看了?我還以為這副皮相在夫人眼裡,無論如何都好看呢。”韓江雪眼角上揚,戲謔之意生起,“那……夫人幫我想想辦法,看看這眉頭如何能不皺著。”

已經結婚快一個月的光景,二人之間的默契也逐漸成型,他頷首挑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不必多言語,她明白他的意思。

他不過在試探她,究竟敢不敢主動地邁出這一步。

倒有些考她的意味。

月兒索性大膽一把,修長如天鵝般的頸子舒展開,線條優雅十足,湊了過去,吐氣低語:“那你也要配合我得好。”

說罷,指尖遊走向下,最終,並沒有什麼力道地捏合住了韓江雪的下頜,向下用力。

蚍蜉撼樹的力道怎麼可能撼動韓江雪,不過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配合地低頭俯身。

剛剛好,她的吻落在他的眉間。

掃去一切陰翳,輕柔溫和,如三春細雨。

二人不知饜足地又廝磨了好一陣才下樓,宋小冬忐忑地在樓下喝茶,聽到腳步聲,連忙起身,又不知如何開口。

夫妻倆十指相扣,在到達一樓的時候,月兒的手指輕輕攥了攥,示意韓江雪開口。

最終,他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留下一起吃早飯吧。”

傭人上前彙報,早飯已經給木旦甲送了上去,如今也退了燒,隻是仍舊虛弱。

韓江雪點頭:“果然還是年輕結實,身體素質好。不過還得再觀察,需要勤換藥,不能感染了,否則還是會有危險的。”

月兒知道韓江雪今日需要去軍營,趕忙攬下這活計:“沒關係,你去忙你的。我來給他換藥就行。”

一聽到這話,韓江雪倒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是屋子裡的上上下下表情都頗有些不自在。

月兒敏感,很快便看出了端倪:“有什麼不妥麼?”

眾人拿不準這對小主人的性情也不敢說話,韓江雪猜出個一二,替他們開口了:“木旦甲傷在大腿根處,你去換藥,他們覺得不方便。”

月兒生性保守,但確實沒想到這點。昨天他那皮開肉綻的傷口她都看見了,照顧傷病,哪來這麼多說道?

隻是她還是在乎韓江雪的感受的:“你也覺得不方便?”

“我學醫的,還沒迂腐到這種程度。”

恰在這時,一直惴惴不安的宋小冬終於鼓足勇氣開了口:“若是覺得月兒不方便,我可以來照顧他。我……我以前和醫館的人學過包紮,戲班子裡有個頭疼腦熱,跌打損傷,都是我來照顧的。”

月兒覺得這個安排最好,順理成章讓宋小冬留下,又怕韓江雪不答應,趕在他開口前匆忙回答:“定!就這麼好了!”

說完都沒意識到自己的口誤,隻看見傭人們極力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笑出來的樣子,一陣納悶。

韓江雪也被她逗笑了,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趕緊吃飯吧,吃個早飯,就你話多。”

他轉頭看向副官:“你需要幫我盤點一下我們現存的抗生素類藥物和退燒藥還有多少,這裡不比在東北,西藥管控嚴格,我也沒有備太多。我怕不夠木旦甲用。”

副官也明白這個道理:“要不我找幾個士兵裝病,去洋人醫院開些藥來?”

韓江雪搖頭:“不行,注射類藥物肯定不會讓你帶出醫院的,尤其是抗生素,這麼緊缺。我看看吧,可能需要托關係弄一點出來,不光為了木旦甲,我們也需要有存貨以備不時之需。”

宋小冬倒是雙眼放光:“我和法租界的醫院院長有些個交情,我可以幫忙去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