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2 / 2)

摩登代嫁[民國] 小謝娘 20755 字 3個月前

月兒的小臉登時便紅得近乎發紫了,眾人哄笑了多久,她便羞赧了多久。韓江雪攬過月兒肩膀,直接把她發燒的小臉按進了自己的胸膛。

“行了吧大哥,我可不像你,該管好的地方管不住。我們月兒才沒那麼多心思呢。再揶揄她,當心再吃一回槍子!”

韓江海本能地懼怕自己的這位弟妹,一聽這話,乾巴巴一笑,便將話題給引開了。

六姨太見人都到齊了,悠悠起身,拍了拍巴掌。一行人帶著吹拉彈唱的家夥什來到了廳堂。

“大帥好聽曲兒,我便特地請來了唱曲兒的藝人給大帥助助興。祝大帥福壽安寧,永遠都是這世上最勇猛的男人。”

此話一出,眾人心中都砸麼起滋味來。這話裡歧義過多,既誇讚了大帥的功勳,卻又在字眼上帶著一點桃色意味。

晚輩們聽著,自然覺得有點失了長輩的尊重。但聽在其他姨娘耳朵裡,便是一眾炫耀的姿態了……

即便眾人心知肚明,此時的韓靜渠已經慢慢走向了衰老。但女人之間的爭鬥,卻從未放過一絲一毫。

韓靜渠卻大喇喇一笑,男人的自尊心從來都來自於疆土的擴充和女人的臣服。他受用這個,於是那伶人班子還沒有開唱,便興致勃勃地喊了一句:“賞!”

宋小冬此刻心如止水,對於故人往事已然不甚在意了,她看著那伶人班子,開口問道:“你們是哪裡來的班子?”

為首的琴師恭敬行禮:“回夫人的話,是北京城裡來的,專門唱北京小曲兒的。”

琴師此言一出,六姨娘的臉色突然有了微妙的變化,但很快便消散了去,眾人的目光並不在她身上,她便好整以暇道:“這幾位都是我舊時相識了。”

一聽說對方是北京來的,登時便勾起了宋小冬的興致。

“北京?你們是哪個班子的?師從誰?”

梨園行雖於世人眼中,是下九流中的末位,曆來有著娼優並序的說法。但梨園行自身卻有著一整套完整的規矩和體係。

無論是得過老佛爺賞賜的大戲班子,還是街頭賣藝的養家糊口,隻要是乾這行,都講求個“師從何人”。

宋小冬這般攀談,倒沒有其他意味,隻是京城之中但凡叫得出名字,擔得起“師傅”二字的角兒,沒有她宋小冬不認識的。

那琴師見宋小冬這麼問,也不知其身份,於是利落答著:“城南曲兒王,孫之洞。”

孫之洞?宋小冬在自己的腦海裡搜尋了一個來回,也沒想起來這個人名來。

宋小冬思量著許是不太出名的藝人吧,賺個錢收個徒弟也算是能糊口,自己不認識也有情可原。

隻是這班子的質量,恐怕是高不了了。

宋小冬不打算繼續問下去,可一旁的六姨娘卻顯然坐不住了,忙道:“他們早年間在天津城裡討生活了,所以您才可能沒聽過。”

月兒從旁看著,這是六姨娘鮮少有過的慌張神色。說到底,不過是個戲班子,有沒有名氣,師從何人,本就是不重要的。唱得好,才是根本。

可這惶惶之語入了宋小冬的耳,卻是另外一番意味了。宋小冬常年往返於京津兩地,天津城裡的角兒,她更是熟悉了。

見六姨娘如此慌張,宋小冬不明就裡,但總覺得這裡麵透著一點古怪。

高門大戶的事情,哪裡不古怪呢?宋小冬決定閉口不言,不再去問東問西了。

傭人來告,已經布好了菜,可以開宴了。一家人坐定,那伶人也開始了吹拉彈唱。

“桃葉尖上尖,柳葉遮滿了天……”

伶人開口,三弦琴師從旁彈奏。聲音甫一入了宋小冬的耳,便讓她覺得甚是粗糙。

唱的人聲線輕飄飄的,高的上不去,低得下不來。彈的人手上沒有力道,左手絲毫沒有揉弦的動作,整個琴音都顯得乾巴巴的。

事實上,即便不是宋小冬這般梨園行的行家,在座的其他人也能多少聽出這曲子中的水分來。

隻是畢竟是得寵的六姨娘請來的人,誰也不能多說什麼。

月兒甫一坐定,便覺得胃裡有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異樣。韓家的廚子是從全國各地聘來的,其中不乏京都退下來的那位小皇帝曾經的禦用。

按理說,色香味俱全都能做到。隻是她此刻隻一著眼,便覺得反胃。

月兒吸取了在天津時的教訓,說什麼都不敢再多想了,思量著應該是方才在雪地裡放炮仗著了涼。

她作為兒媳,未敢言語,隻得默默坐在席間,儘可能讓自己不去看那些菜肴……

從韓靜渠的訓話,到眾人紛紛舉杯敬酒,月兒一直在苦苦支撐,忍著這份惡心,不知不覺間,已經布上了一層細密的薄汗。

韓靜渠看著月兒好似不舒服的樣子,關心了一句。

月兒隻得咬著牙硬挺著:“謝謝父親關心,我沒什麼事,可能有點著涼了。”

韓靜渠對於兒子的這位賢內助,能夠獨立負擔起軍費的兒媳,還是青眼有加的。

他吩咐了句:“喝點熱湯發發汗,把病留在今年。”

韓靜渠出於好心,旁人聽著便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如今的韓江雪經過剿匪一役,中上層的軍官悉數換成了他的心腹。而月兒又通過她的長袖善舞,籠絡了不少下層兵士的軍心。

韓江海如今失去了嶽父的支持,愈發顯得孤立無援。在軍中落得個閒職,人也管不著,財也動不了。

曾經是韓靜渠最為偏愛的兒子,如今落得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地步。

見父親對兒媳都比對他上心,心中是不免失落的。

“我這幾日啊,閒來無事,想起來父親對我的教誨,如今得了天下,要多讀點書。”

“讀書”二字從韓江雪口中說出來,連韓靜渠都頗為震驚了。

三個兒子裡,唯有這老大從小隨著他南征北戰,讓他讀書都不如要了他的命。

連他的親娘二姨娘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倒說說,你都看了些什麼書?”

韓江海的聲線有著一點說不出來的奇怪,陰陽怪氣的:“看的紅樓夢。”

此言一出,就連一直不舒服的月兒都跟著笑了起來。這種感覺,無異於看見了憨李逵腦袋頂上插了一朵茉莉花。

二姨娘繼續問:“你都看出了什麼來?”

韓江海絲毫沒有笑意:“裡麵有個笑話,我將給大家聽。一戶人家的老太太得了病,需要針灸治療,針灸婆子說需要針心脈。心脈見針,還不得死麼?那婆子便道‘不針心脈,針肋骨便是’。”

韓江海故意頓了頓,問道:“你們知是為何麼?”

韓家上下,除了韓靜渠與韓江海,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文化的人。要麼是看過這經典中的經典,要麼也是七竅玲瓏心,猜得出其中緣故。

眾人的笑意都僵在了臉上,唯有韓江海破罐子破摔,繼續說了起來。

“因為啊……天下父母,沒有不是偏心眼的!”

他話音一落,二姨娘的冷汗都冒出來了,趕忙打了他一下,轉頭看向韓靜渠的神色,一時間不知所措起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著看這場好戲終究會落得如何的走向。

這本不關六姨娘的事,尋常時候她最是看不慣二姨娘的做派。可今晚的六姨娘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常,竟然舉起酒杯,撒著嬌敬向了韓靜渠。

試圖將話茬引開。

然而最終救了韓江海的人不是他親娘,也不是六姨娘,而是月兒。

月兒作為晚輩,最不願摻進韓家的是是非非當中,見空氣中彌漫著尷尬的氛圍,她低頭專心喝著熱湯。

一來為了暖暖胃,二來為了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可一匙湯水剛剛入口,不適感又一次襲來。月兒感覺胃裡一陣的翻江倒海,終於,她實在是忍不住了,衝出了宴席,衝向了套房的洗手間。

生生乾嘔起來。

所有人都被月兒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彈唱著的藝人都停了下來。

月兒近乎把心肝脾肺都嘔了出來,待平靜了許多,才好整以暇地出來。

全家人的目光都耐心地等待著她。

月兒的小臉又一次紅到了耳根子。

“不好意思……可能是著了涼了。”

宋小冬經曆過月兒在天津那次“假小產”,不敢多言。但在座的其他女人卻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了。

話說得最歡的,自然是兩個生養過的女人,二姨太和三姨太。

“月兒,你是不是近來昏昏沉沉的,總想睡覺?”

“是不是愛吃酸的?”

“是不是見點葷腥就惡心?”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根本不給月兒說話的機會。

半晌月兒才吞吞吐吐地答:“是。但……可能是著涼了。”

還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月兒極力想要掩飾著內心的惶恐,可顯然太久沒有了新生命的家庭,對於月兒的反常是異常興奮的。

二姨太沒什麼腦子,索性開口問了:“你就想想,你有多久沒來月事了?”

一桌子的人,還有著公公和琴師,公然談論起月事來,月兒恨不能一巴掌拍死這個不長心的女人。

然而長輩問了,自然沒有不回答的道理。

“已經推遲了一個多月了……”

韓靜渠的雙眼都近乎放射出了光芒,高興得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又是吩咐後廚做新菜,又是使喚傭人去換椅子……

這一切,於月兒而言,都是沒有什麼用的。

隻是這份關切入了其他人眼,又是一番眼紅了。

接下來的宴席之上,所有人都忘了韓江海方才的大逆不道,熱切地討論著月兒的孕事。

月兒參與的話覺得不好意思,不參與又覺得不禮貌,隻得一個勁轉頭看向那些吹拉彈唱的伶人,試圖掩飾自己的慌張。

然而月兒驚訝地發現,比她還慌張的,是這一班子的手藝人。

她們的注意力根本就沒有落在當前的活計上,而是一直用眼睛瞄著四外的環境。

而為首的三弦琴師傅則一直在看著牆上的掛鐘。

每一個人,都看起來心神不寧的樣子。

月兒實在是受不了餐桌上的氛圍了,她小心翼翼地湊到韓江雪身邊,低語著想讓他陪著出去走走。

韓江雪體貼地明白了妻子的意思,便開口向父親請片刻的假,帶月兒出門去透透氣。

韓靜渠此刻如此在乎這位小兒媳,自然欣然答應。按理說韓靜渠都發了話,旁人是萬萬不敢阻攔的。

但六姨娘眸光瞥了眼掛鐘,近乎於韓江海同時喊了出來:“江雪,先彆走。”

二人異口同聲,讓眾人驚愕不已。韓靜渠臉上的笑意在這一刻僵住了,眼底竟然生出了一絲顯而易見的慍意。

六姨太和他的兒子,有著這般默契,於這位日漸衰老的男人而言,多少是有些難以言喻的忌諱的。

韓江海也自知失禮,慌慌張張補救:“大……大過年的,江雪你留下陪一陪父親。”

月兒也明白了各人心中各有心思,她也不想在這除夕夜挑出什麼事端來,於是趕忙說:“江雪,你留下吧,我……我自己出去走一走就可以。”

宋小冬入了韓家門以來便覺得拘謹萬分,索性開口:“江雪你留下,我陪月兒出去走走,一會就回來。”

六姨娘本意連月兒也想留下,奈何話說到這個份上,她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輕重,隻能閉上了嘴,不敢多言。

月兒與宋小冬相互攙著,從餐廳後麵的小門出了去,可以直通後院。

月兒即將到了小門口,韓江雪卻突然想起來月兒今日裡穿的大衣單薄了些,於是吩咐傭人去取了件小襖子,打算追過去送。

但又一次被六姨太攔了下來:“你陪著你父親喝酒,我去送就是了。”

六姨太接過小襖子,娉娉婷婷地起身,來到後門處,追上了月兒二人。月兒回眸看去,這位美豔動人的小姨娘,在這數九寒天裡仍舊穿著一雙細跟的紅色高跟鞋。

月兒忽然間想起雪地裡那一串詭異的腳印來。

是六姨娘的……她為什麼要去那裡?

六姨娘叮囑:“月兒,出了這個門,不要亂走,後院亂糟糟的,保不齊哪裡有個坑有個包,再摔著你這寶貝。”

月兒無言,點頭表示允諾,轉身便帶著宋小冬往後院走去。

月兒沿著掛滿積雪的鬆樹林一路向前,還沒到假山附近,看著鬆樹樹根附近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了。

一股刺鼻的氣味傳來,是樹根下黑乎乎的液體發出的。

月兒見過這液體,上一次她的汽車漏油嚴重,修理廠裡便到處都是這種液體。

月兒捋著液體的痕跡一路向前走,還沒走到假山,她便聽到了一陣異動。

二人機警,迅速躲在鬆樹叢後,遠遠望去,被她和韓江雪扒開的那塊磚果然有了異動。

宋小冬不明就裡,看著地磚被慢慢抬起,一個人探頭探腦地出來,差點驚呼,被月兒一把捂住了嘴。

隨後,那人從地洞之中搬出了整整有十幾捆掛鞭,神色警覺地看向周圍。

所幸沒有看見月兒她們。

汽油,鞭炮……隱蔽的假山,蔓延到洋房的小路……

月兒錯愕回頭看向宋小冬,用嗓子眼哼出一句:“他想要炸了這裡?”

宋小冬:“這人是誰?為什麼這麼做?”

月兒突然想起六姨娘的腳印來,今日裡六姨娘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常,很難說不與這男人有什麼瓜葛。

“她自己現在也在裡麵呢,倘若炸了洋樓,她也難脫身……”

想到這,二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宋小冬突然明白今日裡來彈唱的,根本不是北京城裡的藝人!六姨娘請他們來,一定是有其他目的的!

“不好,江雪有危險!”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Kira 12瓶;Amberzj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647547956(群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