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實在是沒忍住，湊近容祈：“你們這是要乾嘛？”
“既然是算賬，不得多帶點人，”容祈挑眉。
程厘想了想，突然意識到：“你該不會是要找唐仲青……”
容祈淡聲哄道：“我確實有些餓了，要不你先去餐廳，這家酒店的中餐廳是米其林三星，我保證，半個小時之內，一定下來。”
“你還發燒呢，”程厘實在不放心。
容祈輕笑：“放心，就算我現在四十度，頭腦依舊清醒。”
“況且這件事是我衝動造成，總不能真讓蔣哲他們給我收拾爛攤子吧。”
程厘這才慢慢點頭。
她剛準備扭身離開，就立即轉身，叮囑說：“半個小時，如果半個小時你還沒出現，我就去找你了。”
二十七樓。
是唐仲青住的酒店房間，當門鈴響了，他以為是服務員，直接打開房門。
就看見站在門口的容祈。
容祈朝他撇了一眼，直接揮揮手，身後的安保人員魚貫而入。
“你們乾什麼，”唐仲青登時高喊道。
很快安保人員，在房間裡檢查了一遍，沒有任何攝像頭。
容祈這才緩緩走了進去。
“給你一個機會，”他直接開門見山。
唐仲青一愣，似乎沒聽懂。
“我正式在此聲明，之前在網上所造成的爭議片段，皆因我對容祈先生已故生母言語不敬所引發……”
容祈看著唐仲青，流利而順暢的說道。
而當他抬手時，何卓遠也從所帶的公文包裡，拿出了紙張。
顯然，是一封道歉信。
唐仲青這下明白了過來，他看向容祈：“你是想讓我道歉，來平息網上的爭議。”
他似乎覺得很可笑。
“你若是真心來請求我，我倒是會考慮，可你偏偏動手之後，還想讓我先道歉，再怎麼說，我也算是你的長輩，”唐仲青這會兒還不忘端著架子。
容祈直勾勾看向他：“你以為我是在請求你？”
這次都不用容祈提醒，何卓遠直接從包裡拿出一堆文件。
容祈對著唐仲青的臉扔了過去。
“如果這些文件要是曝光，你覺得明天你的那些投資人，會不會踏破這間酒店的房門，你覺得你還可以住在這種五星級酒店裡，悠閒的喝著紅酒嗎？”
他朝著桌上剛開了一瓶紅酒掃了一眼。
唐仲青臉色鐵青：“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我那天也沒說太過分的話吧。”
“從你的嘴裡提到我媽媽，那就是對她的侮辱。”
容祈眼神冷漠，似乎在看什麼臟東西。
唐仲青呼吸加重，那副儒雅溫和的模樣，也不複昨晚，鬢邊的白發反而讓他多了幾分垂垂老矣的暮氣。
“你隻有三十分鐘的時間，”容祈直接在沙發上坐下，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還不忘低頭看一眼腕上的手表，提醒對方。
他強勢的姿態，讓唐仲青麵色鐵青。
容祈冷笑：“你彆覺得自己委屈，難道你昨晚不是在故意刺激我？你確實成功做到了。你以為會覺得，你是來跟我敘舊的？”
“你這種寡言鮮恥的人，怎麼可能會有什麼舊情可念。”
又怎麼會平白無故，找一個三十年前舊情人的兒子敘舊呢。
唐仲青一愣。
他沒想到不過一個晚上，容祈就全都知道了。
“不過就是商業上一些不入流的手段罷了，”容祈神色淡然。
無非就是競爭對手，想要刺激容祈，拿到容祈的黑料。
他微掀眼皮，原本就薄薄的眼瞼，此刻鋒利而敏銳，直直看過來，如同狠狠刮在唐仲青的心坎上。
“但我跟你保證，他保你的速度，一定不及我弄死你。”
唐仲青頹然到站在原地，就不禁往後退了兩步。
“唐先生，這是公開道歉的信，您自己看兩遍，最好熟記，這樣到時候錄視頻的時候，您才不會顯得很僵硬，”何卓遠溫和的將剛才那張道歉信，遞到唐仲青的手裡。
……
程厘正在餐廳裡坐著，她看了一眼手機。
快到半個小時了。
她正皺眉，在想要不要去找容祈，突然就感覺旁邊有人坐下，她抬頭，就見容祈看向她，輕笑著說：“怎麼不點菜。”
“處理好了？”程厘問道。
容祈點頭，但似乎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拿起桌上的菜單，翻了一下，問道：“這家有泉水牛肉嗎？”
程厘一愣。
隨即她輕笑了起來，說道：“人家是主打粵菜的餐廳，哪有什麼泉水牛肉。”
“下次，一起去杭州吃吧，”容祈望著她。
程厘輕聲點頭。
兩天之後，唐仲青的道歉視頻，全網公布。
在視頻裡他直言，是自己提及容祈已故母親，並且出演不敬，才會發生這樣一場爭執。
本就很多網友不信那天的傳聞。
如今這個道歉視頻一出，瞬間網上對唐仲青罵聲一片。
“提及人家已經去世的媽媽，還出言不遜，容祈居然沒打他，我都要誇他一句大度。”
“活該，這種人。”
“這麼大年紀了，居然還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這場原本並不算小的風波，就這麼被無形化解。
本以為這就告了一個段落。
但沒想到，一周之後，啟域科技發布了一段容祈的個人采訪視頻。
乾淨的背景，隻有啟域的logo，主持人和容祈。
而這次，在視頻裡，容祈談到了他的成長，比如他母親是個很溫柔從不會對他要過高要求的人，還有就是在母親去世之後，爺爺奶奶靠著賣油墩兒，培養他上了大學。
也正式對外解釋，他並非是一直傳聞中的什麼家世顯赫的二代子弟。
他就像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那樣，出生普通家庭，但好在幸運的是有聰明的腦袋，一路也是靠著努力和拚搏，才走到這一部。
當他坐在那裡，安靜看著鏡頭，說道：“我知道很多人都以為我在短短時間內，創立這樣大的一間公司，把啟域科技帶到這樣的高度，是因為我擁有什麼顯赫的家世。但並不是這樣，在我母親去世之後，爺爺奶奶靠著賣油墩兒，讓我上了大學。”
“一直到大學三年級，在啟域科技有了一定的規模之後，我才還清了我母親生病去世時候，欠下的所有治療費用。”
“我知道很多人都像，我這樣一個家世普通的人，走到現在，究竟是因為什麼。”
這一刻，容祈微頓了下。
很快他定定看著鏡頭，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說：“因為我從來不相信什麼所謂普通人的上限，我們想要做的，就是突破極限，拒絕人生界定，未來一切可期。”
而這個視頻的最後，容祈也正式宣布成立了晚棠基金會，將幫助一切貧困兒童。
三個月之後。
啟域汽車發布了第一款汽車，啟域極界T3。
而所用的廣告詞就是：突破極限，拒絕人生界定，未來一切可期。
容祈驚豔的個人人生履曆，就像是在證明著這個廣告的價值。
打動著所有普通人的心。
在發布會之後，極界T3訂單量一下超越了三萬輛，成為當年表現最為亮眼的新車品牌。
這一次，啟域汽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由容祈親手寫下。
*
在十月底，容祈母親生忌那天，他們又前往了墓園。
這並不是程厘第一次來，之前清明節，他們也來過一次。
但是這次，感覺卻並不一樣。
程厘也是剛得知，返回美國的唐仲青，因為投資公司的龐氏騙局，已經進了監獄，據說一輩子都出不來了。
程厘不知道容祈心裡的感受，但是對於這個人，她隻覺得是罪有應得。
所有的罪過，總有一天，都會需要償還。
因為貪婪而犯錯的人，也終會因為貪婪，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這一天雨下的很大，他們撐著黑色雨傘，站在墓碑前。
容祈將程厘緊緊攬在自己懷裡，輕聲說：“媽媽，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媽媽，”程厘也跟著祝願了一句。
“既然是媽媽的生日，你是不是應該讓她許個心願？”容祈垂眸，看著懷裡的人兒。
程厘眨了眨眼睛：“那你覺得媽媽會許什麼心願？”
“大概是希望，明年有一家三口來看她。”
程厘愣了下：“為什麼不能是一家四口，萬一是雙胞胎呢。”
容祈眉梢輕揚，再次笑了起來：“你還真是，每次都出乎我的意料。”
“這樣不是更有趣，”程厘慢悠悠的說：“你就會一輩子都對我抱著好奇。”
從墓園回來，他們陪著爺爺奶奶在家裡吃了一頓飯，算是給媽媽慶生，桌子上也擺放了媽媽的碗筷。
飯後，程厘說自己有點兒累，想上樓休息，就讓容祈陪著一起。
於是兩人就躺在床上聊天。
程厘知道容祈昨晚熬到三點多才睡，今天又早起前往墓園，所以沒一會兒他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容祈醒來，就發現身邊沒了人。
他剛起身，準備下樓去看看，程厘是不是在樓下。
就看見程厘放在床頭的一張紙條。
——“我在我們初遇的地方，等你。”
初遇。
那不就是，之前那個台階。
容祈雖然不太明白，但還是迅速起身，前往那裡。
誰知到了那邊，卻並沒有看見程厘，隻是看見台階上擺著一封粉色的信。雖然早上剛下過雨，但是經過一整個下午的暴曬，台階已經乾的差不多了。
容祈將信打開時，信紙都未沾上臟汙。
在看到第一行，容祈的手指就不自覺地攥緊信紙，可是下一秒，又立即鬆開，生怕自己抓皺紙張。
可是鼻腔和胸膛裡澀意，卻越來越盛大。
「容祈，你好，我是程厘。這是我第一次給人寫情書，我也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格式開始，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方式開始。最後想來想去，就想著隨便點，可是又不敢太隨便。因為這是我給你寫的第一封情書。
提筆之前，我覺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話要跟你說，最好能寫上很多愛你，讓你明白我的心意。可是提筆之後，反而什麼情緒都有。後悔、遺憾、難過，這是對於我們過去的心情。因為我從來沒有回頭看過你，總是讓你默默看著我的背影。
可是我最近突然想起很多高中的事情，我發現並不是那樣的。我發現其實你在我的高中生活裡，也是濃墨重彩的。
有一次你英語是全年級唯一一個滿分，而我因為作文被扣了一分，所以我去找淩老師時，趁機在我們班英語老師的辦公桌上，偷看了你的英語試卷。
當時是抱著不服氣的心理，畢竟我可是英語老師的孩子，你憑什麼比我英語還高啊。結果看完，我就隻有服氣，因為你的高級詞彙量用的居然比我還好。
為此，淩老師還把你作為榜樣，刺激了一下我。
諸如此類的事情，真的是數不勝數。
你的化學卷子、物理卷子，我都有偷偷看過。
還有我還最喜歡吃你爺爺奶奶做的油墩兒。如果說我高中對我影響最深的男生，好像真的就是你了。明明沒有跟你怎麼說過話，但是你時時刻刻都出現在我生活裡。
我偶爾做夢也會在想，萬一我們沒有重逢，那該怎麼辦。我豈不是要失去這個世界上最愛我，也是我最愛的人。這種後怕，又每每讓我慶幸，因為老天爺到底待我們還是不薄。
它讓我們重新遇到了彼此。
高中時候說愛太沉重，而現在我可以大聲的對你說，容祈，我愛你。
其實我也猜到，為什麼你大學之後也沒有來找我的原因。
你應該是害怕你媽媽的事情也會發生在我的身上，一無所有的人，憑著一己愛戀，以為可以改變一切，卻最終改變不了內心的自卑怯懦。
可是容祈，你應該是驕傲的。
你是這個時代，也是這個國家最優秀的少年，即便生活予你痛苦，讓你短暫迷失消沉，但你也從未屈服。
你說是因為我，你才變得勇敢，而我卻想說，謝謝你讓如此平凡的我，被賦予這樣特殊而珍貴的意義。
容祈，我不止一次渴望，上天可以給予我每天四十八個小時。
這樣我才能趕上你喜歡我這些的歲月。
但好在，我的餘生全都屬於你，我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會銘刻著兩個字：容祈。
容祈謝謝你，是你讓我覺得，這個世界是至死浪漫的。
——程厘」
容祈將這封信從頭讀完，胸腔那股酸意幾欲將他淹沒，可是這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刻都得到了圓滿。
他的愛意也好，遺憾也罷了。
通通都布滿這字裡行間。
不會有人不渴望，這個世界上有個懂得他所有愛恨遺憾的人，而如今他也等到了。
而這個人，是他至死都會愛著的人。
突然，容祈麵前出現了一個白色身影，他抬頭望了過去。
這一瞬。
他們撞上了彼此的視線。
程厘揚起嘴角，將手遞了過來：“容祈，我來接你回家。”
從此，他再也不是那個十五歲喪母之後，彷徨無依的少年。他將會有一個美滿的家庭，會有愛他如生命的妻子，也將會有可愛的孩子。
那一天，他想要聽到的話，在這一刻由她親口說出。
容祈漆黑眼瞳，深深望向她。
於是，他輕輕伸手，握住她的手掌。
“回家。”
在遇見她的瞬間，所有晦澀過往，都被留在歲月塵埃之中。
從此，昭昭星宇，人間未晚，山河依舊，未來的每一天，月亮將永遠升起，而他們彼此的愛意，永不停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