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池拚命掙紮起來:“放開我,索瞳。”
“回答我。”
除了麵對陌輕塵,麵對任何人林池都有信心在力氣上拚上一拚,此刻也不例外。眼見林池要掙脫自己的鉗製,索瞳想也不想,垂頭狠狠吻上了林池的唇。
大概想了太久,索瞳的唇甚至還有些顫抖。
時間持續了短短一瞬。
“啪。”
林池毫不留情的一拳打在索瞳的臉上。
索瞳的臉被打得側了過去,臉頰通紅,唇角微微滲出血跡。
林池用手背抹了抹嘴唇,一言不發的就想要跳車下去。
手腕被再次拽住,這一次林池有了防備,又一拳揮過去,索瞳側身避開,拳風擦過束發的緞帶,索瞳的黑色長發順著肩膀滑落下來,遮蓋住了半邊的麵龐。他低著頭,順著林池的方向隻能看見他毫無溫度的唇角。
“放開,你打不過我的,索瞳。”
索瞳輕笑了一聲,語氣輕飄而詭譎:“你想回到陌輕塵身邊,對不對?”
“…如果我告訴你,殺了你全家的人就是陌輕塵,你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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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一切都好像瞬時變緩。不論是隨著風輕漾的車簾,索瞳慢慢落在馬車上的發帶,還是他臉上複雜莫測的表情。
“我不信。”
指腹輕沾了沾唇角的血跡,索瞳直視著林池,笑容斂卻,語氣平靜無瀾:“當年藺家也是江南出名的富商,即便是當地官府也要讓上三分,是誰能夠一夜間屠光藺家的人,又是誰可以一夜之間毀屍滅跡,讓人都追查不到?”
“還有為什麼被壓下的資料需要到宮中去找,又是為什麼會被封存?”
去找劉知府追問,結果得到的結果是:刑部有些秘而不發的卷宗是藏在大理寺的。
一路追回明都,找遍大理寺也沒有尋到卷宗。
最後終於在宮中的舊殿裡找到那卷記載著藺家血案的卷宗,卻被水浸泡,濕透得乾乾淨淨…
林池的手慢慢垂了下來。
“…如果你還是不信,那麼這個呢。”
索瞳打開馬車的暗格,從中取出一個卷軸,遞給林池。
林池接過,輕輕擰開卷軸,從中掉出了一冊薄薄的書冊,因為陳舊書頁已經有些泛黃,最外麵寫著幾個字:
江南富商藺氏。
沒錯,就是這卷東西。
和她從宮中得到的那一卷如出一轍。
那時候她沒有來得及翻開,然而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人會打擾,她隨時可以打開。
然而…手指突然顫動著不敢翻閱。
“你是從…哪裡得到的?”
“看下去。”索瞳淡淡道:“我可以用信命擔保它是真的。”
“什麼時候得到的…”
“數月前。”
“那為什麼…為什麼…”不早給我?
索瞳合眸,輕聲道:“我不想你難過。”
沒有理由不相信索瞳,她認識索瞳那麼多年,默契到不用言語就知道彼此想要表達什麼,如同親人般,可是…
…如今站在索瞳對立麵的是陌輕塵,是她已經認定愛著的陌輕塵。
一瞬間湧上強烈的窒息感,呼吸急促頭皮發麻。
不知道怎麼翻閱,怎麼繼續下去,哪怕那是她追尋了數年的答案,哪怕她等這一天已經太久太久了。
心底有個聲音一直不斷的對她說:不會的,陌輕塵不會的…
但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心虛。
她敢相信現在的陌輕塵不是屠村的人,可是過去的卻…過去的陌輕塵是什麼樣子,她不是不知道,光是江湖上的傳聞,就足夠駭人聽聞。冷血無情,殘暴不仁,視殺戮為家常便飯,看見不喜歡的事情就乾脆利落的叫人殺了對方…
“不對。”林池握緊書冊,輕聲道:“不可能…”
“沒有道理…”她霍然抬起頭。
林池父母雖然經商,但都是本本分分的商人,從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也不會得罪權貴,同陌輕塵更是完全沒有交集,陌輕塵無緣無故為什麼會…
索瞳從林池手中拿過書冊,伴隨著沙沙的聲響,翻開。
“要我讀給你聽麼…”
他輕揮手,點亮馬車中的燈盞,昏黃的燈光搖曳倒映宛若鬼火。
“江南富商藺氏滅門一案…”
“不用,我自己看。”林池打斷索瞳,從他的手裡搶過。
如果一定要麵對,那不如自己去看。
一目十行,觸目驚心。
林池的手指劃過父親母親的名字,停留在自己的名字上,依稀還記得母親握著她的手一筆一劃在白紙
上寫著。
藺安樂。
母親不求她榮華富貴,隻求她一世安樂。
那般的淺笑晏晏,那樣的如沐溫存。
“屠戮”、“殘忍”、“血濺滿府”、“屍身腐爛多日”…
——如今卻隻能看到這樣的字眼接在後麵。
林池竭力保持呼吸,快速向後翻閱。
馬車已經停了下來,索瞳沒有提醒林池,隻是靜靜等著林池一行一行往下看,他甚至還抬手耐心地替林池泡了一壺茶。
茶香四溢,馬車內一片淺淺暖意。
林池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照在燈光下,血色儘褪,是紙片一樣單薄的慘白。
茶水沸騰,嫋嫋輕煙飄散升起,在小小車內騰起了淡漠的霧氣。
霧氣隔斷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索瞳抬眸,一桌之遙林池的表情脆弱到讓人不忍去看。眼睛睜大,唇無
意識的翕張,臉上的表情像是僵住了,不知是哭是笑,這種仿佛天崩地裂的模樣他其實已經預料到了——他很清楚那份書冊裡記載的東西會讓林池多麼無法接受,但這其實並不出自他的本意,他並不想把林池卷進來,也不想看到她難過。
林池合上了書冊。
“小…”索瞳頓了一下,決定換一個他早就想叫的稱呼,“小池,下馬車了。”
林池並沒有留意到他的稱謂變化,緩緩將書冊放下,雙手抱膝,聲音低啞中帶著顫抖:“等等,讓我一個人靜一下。”
索瞳沒有勉強她,從馬車裡取了一塊毛毯,放在林池的膝蓋上,才轉身道:“我一會再來叫你。”
他對林池的感情有多深,就有多了解林池。
林池很堅強,卻也很脆弱。
堅強的無論遇到怎樣的困難和險境都絕對不會退縮、不會示弱、不會依賴任何人,脆弱到隻敢在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放縱情緒,就算再用貪吃迷糊灑脫的個
性掩蓋,她到底還是個普通的女孩子,會受傷會沮喪會覺得難過會覺得痛苦。
打發了車夫,索瞳就抱著劍單腿撐牆,斜靠在不遠的地方看著馬車。
夜涼風寒,涼意透體襲來,陰風吹亂了索瞳的黑發,他也渾然未覺。
時間一刻一刻的溜走。
林池在車裡蹲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