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恒神情不變的聽完,並不往心裡去,也禮尚往來的恭維幾句:“連日來城中熱鬨如斯,劉捕頭當真辛苦了,這樣能為,難怪大人這樣器重。”
劉捕頭登時喜得見牙不見眼,覺得這話實在說到自己心裡去了。
瞧瞧,這才是真豪傑,哪裡像那些半瓶醋的!
過了好一會兒,劉捕頭才漫不經心的看向王書生,“你方才說甚?”
王書生氣個倒仰,當即指著他的鼻子之乎者也起來,又罵他屍位素餐,狼狽為奸,一味溜須拍馬等等。一直到罵的自己眼前發黑了,王書生這才好歹把事情經過添油加醋的又說了遍。
劉捕頭壓根兒隻把這些廢話當亂風過耳,掏了掏耳朵,不急不慢道:“也不好偏聽偏信,你們都各自說說。若無什麼大事就各自體諒,早早散去,過節要緊。若是真有解不開的冤屈,那得委屈幾位先走一趟,趕明兒過完節,縣太爺他老人家得閒兒了,在正式開堂過審。”
且不問事情緣由,他是本能的偏向趙恒和胭虎這邊的。
一來他跟這小子對脾氣,還指望來日到自己手下呢;二來他還指望結交趙恒這個朋友;三來麼,他生來最煩這些狗屁書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半點本事沒有就愛做攪屎棍兒,什麼也愛指點一番,裝的人兒似的!動不動之乎者也,動不動聖人曰,曰你老母!
聽聽這書生說的什麼話,先把老師擺出來,還說見過縣太爺?打量著老爺我被嚇大的麼!縣太爺一年到頭不知見過幾千幾萬人,你一個白身書生,不過逢場作戲罷了,轉過頭去誰記得你!
扯虎皮做大旗,哼!
這位趙總鏢頭才是縣太爺座上賓,要托他辦事還得好吃好喝好聲好氣招待著呢!
不過,他的一雙眼睛忍不住在這幾個人身上打轉,心裡犯嘀咕。
他是聽聞大風鏢局的趙大當家為人豪邁不羈,朋友遍天下,最是個好抱打不平的,可萬萬沒想到,他竟也愛管這檔子小事兒?
莫非這就是江湖人的做派?還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也不對,這幾個人私底下必然有什麼來往……胭虎這小子,嘖嘖,平日瞧著木木愣愣的,什麼時候又攀上這棵大樹?
大過節的,縣太爺也逍遙去了,更何況中間還夾雜著一個平地冒出來的江湖客,又是在老爺跟前掛了名的,劉捕頭自然是願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胡亂聽了一回,當場決定快刀斬亂麻。
“既然都是誤會一場,那書生,左右你也沒傷著,就地散了吧,啊!散了散了!都彆看了,散了散了!”
王書生目瞪口呆:你哪隻眼睛瞧見的是誤會?!
他還有些不甘心,剛想上前,卻見趙恒一眼斜過來,他整個人都好像被從頭到腳潑了一盆冰水,動彈不得了。
這,這人究竟什麼來頭,眼神好生淩厲。
今兒實在忙的要升天,又熱燥燥的,渾身是汗的劉捕頭和了稀泥之後就叫大家散了,本想再跟趙恒套個近乎,誰知又有手下匆匆跑來,說是街頭那邊兩人因關撲鬥毆,臉上都見血了,隻好略抱拳就飛奔而去。
趙恒看看久久不願離去的王書生,再看看胭脂姐弟,主動邀請道:“今兒難得中秋佳節,相逢不如偶遇,不如都去吃酒。”
胭虎先看向胭脂,想問自家姐姐的意思。
殊不知胭脂此刻心中簡直亂透了,又覺得給外人瞧見了窘迫的一幕,正覺得尷尬,可偏偏又沒處可去,左思右想就點了頭,“叨擾了。”
誰知不等她走開,王書生竟然不知哪兒來的勇氣追了幾步,“胭脂,胭脂,我有話說!胭脂!”
“你再喊?”胭虎嗖的回過頭去,惡狠狠的等著他,“這會兒劉捕頭也走了,你看我能不能打死你!”
他姐的小名兒也是這廝能喊的?什麼東西!
王書生又一哆嗦,可竟然沒慫,隻把兩隻眼睛釘在胭脂身上,十分懇求道:“胭脂,我當真有話說,我是有苦衷的。”
胭虎隻一味的威脅,胭脂又猶豫不決,場麵就這麼僵持下來。
就在此時,卻聽趙恒出人意料的說道:“恕我多嘴,妹子,不若你同他分解清楚了,也省的日後纏磨。”
胭虎不樂意了,“大哥!”
趙恒看著他,可實際上卻是對胭脂說:“他是個讀書人,你又不好怎麼樣,若老這樣藕斷絲連互不甘心,日後豈不是拖累?倒不如都把話攤開來講,是好是歹也分明了。”
原以為經過劉捕頭一嚇唬,這書生就自動退去,不曾想竟還有幾分膽色,還敢癡纏。
過不幾日他們便要離開此地,即便王書生是個讀書人,好歹也是個男人,萬一被憋狠了,惱羞成怒做出點什麼事來,豈不叫人懊惱?
胭虎張了張嘴,想不出反駁的話,隻好看向自家姐姐,“姐?”
“也好,”經過剛才那麼一鬨騰,胭脂的心情已經平靜很多,轉身對趙恒微微一禮,“勞煩諸位稍等片刻,我即刻就來。”
趙恒點點頭,略一抱拳,“無妨,我等就在此處,並不走遠,江姑娘不必擔憂。”
胭脂又道了謝,這才往回走了幾步,麵無表情的對王書生道:“有話就趕緊說吧,我忙得很。”
王書生被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忍不住咄咄逼人道:“他們又是什麼人?為何這般護著你,難不成也是你一母同胞的兄弟?”
胭脂壓根兒懶得跟他多費唇舌,轉身欲走,“告辭。”
“等等!”王書生這才意識到胭脂似乎真的跟尋常女子大不相同,方才的舉動並非使小性子,而是真的想跟自己恩斷義絕,不由得有些慌了,“胭脂,我是真的想娶你。”
話音未落,胭脂的表情就變得言語之難以形容的古怪和複雜,有嘲笑,有冷漠,更多的還是滿滿的鄙夷。
“你一邊同旁的姑娘摟摟抱抱,一麵說又道真心,”胭脂冷笑道,“王公子,您的真心實在太貴重了,恕小女子要不起。”
“胭脂,你不要這樣倔,”王書生歎了口氣,十分為難的樣子,“吳姑娘,是姑母的意思。她沒有子嗣,視我為親子,多年來幫我頗多,實為不易,我也不好違抗太過。”
簡直是放屁!
若不是在外麵,胭脂簡直要罵出來。可饒是沒罵出聲,她的一雙眸子中也已噴出怒火,幾乎把王書生活生生燒成灰。
“你姑母作何想法,與我何乾?究竟是你娶親還是她娶親?今兒你出來,是你姑母站在你身邊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你的麼?”
若他敢作敢當,她反而佩服他是條漢子,可如今張口就把過錯一股腦推到旁人身上去,將自己摘個乾乾淨淨,什麼阿物!
他們在這裡說,那頭趙恒先是一怔,既然嘴角微微上翹。旁邊的徐峰也有些憋笑。
兩撥人隔得本就不遠,更何況現在胭脂與那王書生都有些激動,聲音不自覺就大起來,這二人常年練武功力深厚,即便不是刻意偷聽,也輕而易舉就聽清了。
徐峰偷瞟一眼還滿臉焦急,驢拉磨似原地打轉的胭虎,又稍稍往大當家的方向湊了湊,壓低了聲音道:“這江姑娘還真是位妙人,瞧著柔柔弱弱的,倒很有幾分咱們江湖兒女的率直。”
趙恒看了他一眼,“莫要議論。”
無意中聽到已經有些過意不去,若再私底下議論,實在不是大丈夫所為。
“虎子是咱兄弟,江姑娘就是咱妹子!”徐峰理直氣壯道,“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最是讀書人,我老徐最看不慣那些”
還沒說完,他忽然就意識到了什麼,聲音戛然而止,然後難掩尷尬的看向趙恒,大聲表白道:“大當家,我可不是說你啊!”
“說大哥什麼?”這一嗓子都把胭虎驚動了。
趙恒失笑,搖搖頭,“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