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1 / 2)

胭脂 少地瓜 6459 字 3個月前

隋氏也不惱,跟著她進了院子,嗑著瓜子看她在水井旁邊清洗帶回來的桂花和從山上挖到的野菜、蘑菇。

過了會兒,她呸呸幾聲吐掉嘴裡的瓜子殼,從腰裡抽出豔紅的手絹拍打了幾下手心,乾咳幾聲清了嗓子,這才拿腔捏調的說:“胭脂,你我既有了這段母女緣分,如今遇到事兒了,我少不得要說幾句。你若覺得中聽呢,好歹聽幾句;若是不中聽呢,隻當是個屁,聽過就算了罷。”

她說的粗鄙,胭脂對她的印象又向來不大好,不覺皺了眉頭,隻是不願理會,想趕緊洗完了這些就走。

隋氏心頭一喜,麵上卻不動聲色,繼續擺出一副我隻說公道話的架勢道:“好歹我比你多吃了幾年的鹽,世間的事兒也多見識了些,這讀書人聽著好聽,可能頂什麼用呢?能換米糧來吃,還是換酒來喝?等到了那天寒地凍的時候,任他滿口之乎者也也買不來一件棉襖!”

“女人呐,最要緊的是嫁個好人家,你長的花容月貌,又是大好的年華,何苦非在那一棵歪脖樹上吊死!”

見胭脂不為所動,隋氏也不氣餒,話鋒一轉又道:“就說我吧,先前隻被你爹那一身讀書人的長袍迷了眼,歡歡喜喜的嫁了過來,可你看如今又怎麼樣了呢?他連個秀才都沒考上!還不得靠我拿嫁妝貼補。”

胭脂聽著這話不像,不覺虎了臉,當即站起身來,甩手就要往外走,“既如此,你們隻管和離便是,又與我何乾?”

聽聽這叫什麼話?好像她嫁過來還委屈了似的!

雖然江誌偶爾有些不著調,但好歹也是親爹,胭脂自然是不願意聽這些話的。

話一出口,隋氏自己也覺得不妥,忙裝模作樣的打了自己一個嘴巴。

“瞧我沒輕沒重的,也是急壞了。你還年輕,不知道厲害,”隋氏歎了口氣,長籲短歎道,“誰沒年輕過?年輕的時候誰心裡又沒裝幾個人?可胭脂呀,這情情愛愛的可不能當飯吃!沒成家之前,凡事有父母兄弟幫襯著,管你們風花雪月去。可一旦成了家,每天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哪樣不要錢?”

“什麼前途無量的,也隻聽著動聽罷了,眼下既做不得官,又種不得田,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終日沒個進項……賺不來銀子,難不成以後一家老小喝風去?”

“貧賤夫妻百事衰,哪怕再蜜裡調油的情誼,隻要過幾個月一個銅板掰兩半的日子也得磨沒了。”

哪怕隋氏平日裡再混賬,這些話確實中肯,任誰也挑不出錯兒來,胭脂不覺觸動心腸,忍不住道:“我不怕苦。”

隻要那人是真心待她,她願意吃苦。

日子都是過出來的,天下沒幾個生來富貴的人,隻要齊了心,勁往一處使,苦日子總有過到頭的時候。

隋氏仿佛聽了個天大的笑話,拍著大腿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了又說:“好好好,我知你不怕苦,可成親難道是一個人的事?經年累月,日子且長著呢!”

“你也彆嫌不好聽,我知道你是個有計較的人,也不必我細說,你且自己算算吧。聽說得中舉了才能做官,可科舉三年一回,全天下能出幾個舉人老爺呢?更何況他如今秀才也不是。”

“退一萬步說,就算那王書生爭氣,當真中了舉,誰知道是什麼年月了?難道不得花錢?這錢又從哪裡來呢?莫說你這嬌花嫩柳一般的人物,便是個天仙下凡,那麼些年磋磨下去也沒法看了。到那時他官袍加身,多少水嫩鮮活的姑娘送上門,即便他對你有情,難道不許他再對彆人有意?到時候……”

胭脂明知這個繼母不安好心,可卻不得不破天荒的覺得她說的對。

這次的吳姑娘實屬意料之外,可細細想來,誰又能說不是情理之中?

若王秀才本性如此,哪怕沒有吳姑娘,回頭也必然會有什麼張姑娘、趙姑娘的,自己防的了一時,難不成還能防一世?

即便眼下容忍了,來日方長,若他故態萌生,自己又能如何?旁的不說,累都累死了。

這幾日,胭脂遠不如外頭看著的那樣冷靜,好容易才強迫自己不去想了,這會兒卻又被隋氏三言兩語戳中痛處,大聲喊道:“你彆說了!”

隋氏被她這一聲喊嚇了一跳,可看她一副心亂如麻的樣子又由衷的歡喜起來,忙又添油加醋道:“傻姑娘,咱們老百姓過日子,圖的不就是個安安穩穩衣食無憂嗎?何苦拿著大好的青春去賭?依我說,這倒未必是壞事,正好咱斷了那狼心狗肺的來往,正經挑個富貴人家……”

話音未落,又惱又氣又擔心的胭脂已經冷笑著打斷,“你也正經找個富貴親家,好好賺一筆,是也不是?!”

隋氏被她說中心事,雙耳漲血,不覺有些慌亂,兀自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來,“哎呀,你這叫什麼混賬話,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不過可憐你早年沒了娘,遇事了,這才來點撥幾句,誰知反叫你當成驢肝肺。”

見胭脂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模樣,隋氏心裡越發沒底,又怕提前壞了籌謀,著實心虛,隻好繼續裝下去,拿手帕子捂著臉哼哼唧唧的回屋了。

胭脂確實氣隋氏心思不正,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有道理,一個人怔怔的在井邊發了會兒呆,憤憤的甩手進屋了。

什麼書生,都是混賬的下流種子!

誰知第二天,那人牙子竟然來了,打扮的還像上回似的大紅大綠,一看就不像什麼正經人。

胭脂本就心中煩悶,又打從心眼兒裡瞧不起這些販賣人口的,隻躲著她。

那婆子竟欲尋她說話,胭脂隻不理會,故意把灶裡塞了好些柴火,熏出來滾滾的黑煙,嗆的那婆子涕淚橫流,捂著臉退回隋氏屋裡去了。

“呸,小娼/婦……”

說著,還狠狠瞪了門口的小翠兒一眼。

小翠兒哆嗦了下,眼見著都要哭出來了。

稍後屋裡濃煙散去,她細聲細氣的問胭脂,“姑娘,太太說今兒要待客,這是太太叫我去割的燒肉,買的熏魚,還有幾樣細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