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點,市西日式私房菜館包廂。
包廂內是和風裝潢，幾乎全是木製構造。房間中央矮桌一側，沈奎盤腿直挺挺坐在蒲團上,盯著放在桌麵上手機走神。
時針一格格轉動，轉了一圈又一圈。從十一點轉到十二點五十五分,門才終於被推開。
一襲寶藍色長裙窈窕女人不急不慢走近,輕輕帶上門。
女人動作優雅脫掉高跟鞋,姿勢端正跪坐在蒲團上。
沈奎漠然看著，神情沒一絲波動。
“我來晚了一點，你不會介意吧？”女人臉上笑容弧度完美,一口標準美式英語悅耳動聽。
“不介意,既然你來這麼晚，想必吃過了。正好不用點菜了,我看著你這張臉也不想吃。”
塔吉笑容收了回去：“你脾氣還是這麼臭。”
沈奎不屑扯扯唇角,“你隻配這種態度。”
“你約我出來,就是為了給我臉色看？”
沈奎盯著對麵保養依舊年輕臉,努力平複下糟糕情緒，“……那就直奔主題吧，省得相看兩厭。”
他正要說話,塔吉彎起唇角：“親愛兒子，我可沒這樣，是你每次見到我挖苦諷刺我。”
沈奎剛忍下脾氣瞬間飆起來了,“你怎麼有臉說這種話，那些年你什麼眼神看我？怎麼，這些年老了，失憶了，以前事都忘了？你當年那憎惡到像看垃圾一樣眼神這麼快就忘了？”
“你那些蠢要死粉絲知道你是這麼不要臉又惡毒人嗎？”
積壓已久怨氣,加之她這次直接點出來兩人關係操作，沈奎已經忍無可忍，怒火再像壓了很久活火山，再無法遏製，一個火星瞬間爆發。
塔吉臉色冷下來，捧著杯子手一點點收緊。
“這就不高興了？我說錯了？你不惡毒？”沈奎嗤笑一聲，“有當媽會在那種情況點出來關係，專門破壞兒子感情？除了你還有幾個這麼毒？”
“以後彆叫我兒子，你這種人不配。又假又惡心。”
這些話沈奎在心裡壓了很多年，之前見麵不多，或者不方便說，他一直忍著。關係不睦但沒撕破臉，現在正合適，把這層皮都撕下來，這惡心關係早就該結束了。
塔吉在娛樂圈沉浮這麼多年，早已修煉不像以前，即便此刻怒火叢生，還是壓下去了。
隻是被這麼罵，還是被自己生兒子這麼罵，她也笑不出來了，出口諷刺：
“你這種人也會喜歡上彆人，真不可思議。我惡毒，你又是什麼好東西？跟你那個爹一樣，惡心讓人想吐。”
沈奎罵完反倒平靜了，他扯扯唇角：“是嗎？怎麼不裝了？剛剛不是還親愛兒子？”
“這麼快就原形畢露了？你可真是位‘好’母親。”
塔吉惡意彎起唇：“對啊，你好母親給你找了個妹妹，怎麼樣？開心嗎？”
妹妹這個詞瞬間觸到了他點，沈奎怒火直衝腦門，額角青筋一跳一跳，他近乎咬牙切齒，眼裡恨意憎惡讓人心驚：“你想報複我？所以用這種惡心方式？你真夠行，我還沒去報複你，你倒先來了。”
“呦，這麼生氣？看來你很喜歡那小姑娘呢。”
塔吉不疾不徐品了口茶，“你把我想真壞，我可沒報複你。不過呢？小姑娘後媽我是肯定要做。她爸爸可比你討人喜歡多了。”
沈奎不想落了下乘，深吸了口氣平複情緒，他沉默了一會兒，恢複了平靜。
“嗬，和我想一模一樣……”沈奎頓了一下，“算了，不想多說了。從今天開始，我和你正式斷絕母子關係，法律規定贍養費，我小時候花你錢，我會一並打給你。”
塔吉表情僵住，握著杯子手晃了一下，水濺出幾滴灑在桌麵上，表情管理一瞬間失控，“你說什麼？”
沈奎漠然看著她：“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也不想再和你針鋒相對。不管怎麼樣，過去事就到此消散吧，我要開始新生活了。”
“消散？”
沈奎看她恍惚表情，一時又忍不住嘲諷：“你現在這是什麼表情？你那點少可憐母愛又冒出來了？你這種人也配生兒育女？真搞不懂你為什麼要生下我？”
塔吉表情凝滯了一瞬，聲音大了幾分：“你以為我想？”
“我不配生兒育女？我養六個孩子，他們都會好好長大，他們會親切叫我媽媽……”
沈奎牙齒搓動了一下，眼神變得冰冷，直接打斷她話：“有你這種媽教育，能好到什麼樣？本來好好孩子也會被你給帶壞。你——”
塔吉一杯茶猛地潑去，利聲嗬斥：“閉嘴，你嘴簡直和你那個爸一樣毒！”
沈奎躲了一下，還是被潑到半張臉，他心裡一沉，麵無表情抹了把臉，“你這話什麼意思？”
他爸，性格保留了英國人紳士和法國人浪漫，再生氣也不會說臟話……
塔吉扯扯唇角，眼神陰晦冰冷：“什麼意思？”
“就是你猜那個意思。”
沈奎心一跳，皺眉：“不可能，我查——”
“我換了。”塔吉打斷他話。
沈奎瞳孔猛地一縮，拳頭捏死緊骨節聲聲作響，“你是不是有病？瘋女人。”
塔吉臉上一片陰毒，美麗臉變得扭曲：“我是瘋了，你猜他在哪？我把他送進了監獄哈哈哈哈哈。”
她雙手撐著桌麵往前傾了傾身：“你不是問我為什麼生下你？”
“要是知道那次就中標了，我怎麼會生下？你知道家裡怎麼破產嗎？是他勒索我問我要錢，我怕哈維發現，動了公司錢，他投資也失敗了，虧空越來越大，然後我們就破產了。”
“你猜你那個人渣爹是怎麼做？他還在勒索我哈哈哈，我沒錢，他告訴了哈維。”塔吉伸出手，“看我掌心這道疤，就是那天留下，你那會兒在哪呢？”
塔吉傾身越發靠前，聲音輕飄飄道：“你在讀貴族小學。”
沈奎厭惡一把推開她，塔吉倒回地上，手撐著地笑起來，詭異又扭曲。
“那你為什麼要和人渣上床？是你出軌在先。”記憶裡，七歲之前，他生活很好，家庭富裕，父母慈愛，所有變化都是在家裡破產那一天。
原來他一直無法忘懷美滿家庭下，竟然是這樣惡臭。
塔吉大笑了幾聲，笑著笑著眼淚流出來了，“對，是我錯，我錯在太天真，被人渣蠱惑。所以我活該失去一切。”
她猛地轉回頭，眼裡憎恨：“要是沒有你多好！哈維不會知道，我們還是所有人眼中完美夫妻。”
沈奎隻覺得可笑，“我要是能選擇會投胎到你肚子裡？”
他越看越覺得這女人麵目可憎，他抽出張紙巾邊擦身上茶水邊說：“你骨子裡就壞，彆否認。哈維被你戴了綠帽最多也隻是無視我，你呢？你那眼神簡直恨不得我死。”
“我當年幾乎以為家裡破產是因為我，不然你怎麼會露出那麼厭惡眼神。”
他自嘲輕嗤一聲，手上動作慢下：“你們倆都不容易，一個被戴了綠帽，一個因為偷情被勒索。家裡也破產了，外公祖父留下遺產敗了個精光，身嬌肉貴大少爺大小姐流落貧民窟。”
沈奎聳了聳肩，語調誇張：“是好慘啊，真讓人同情呢！”
他重重摔下一團濕透紙巾，厲聲質問：“那我呢？我這個無法選擇被創造出來孽種，在不知道情況下，家裡突然搬到貧民窟，從學校退學，父母從慈愛忽然變成冷漠厭惡，天天隻會酗酒爭吵，還得給你們兩個廢物做飯收拾爛攤我呢？”
“我慘嗎？你覺得我慘嗎？”
“你現在覺得我說話句句帶刺，我嘴毒，你們倆廢了兩年一個撞狗屎運開始當演員，一個被酒友帶著投資賺了一大筆錢。”他說到這兒嘲諷笑了一聲，語速緩慢，“而作為你們兒子，他還在呆在貧民窟，住在漏風破板房，在財經雜誌和娛樂版報上看著他父母混風生水起——”
“然後為一頓飯頭疼。”
沈奎閉了閉眼睛，抬頭看向天花板，深深吐息，逼退洶湧情緒。
“你猜，他是什麼感覺？”
“塔吉，我比你善良多了，你彆總拿我和你比，你不配。要是你，估計都會想殺了這對父母吧？至少也讓他們生不如死吧。我呢？我什麼都沒做，最多也就是嘴上發泄幾句。”
塔吉雙手撐著地，沉默看著他，僵住了一般一動不動。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是被這麼惡心創造出來？”
“你告訴我，我估計就沒那麼惡心你了。”
沈奎想了想，恍然大悟：“難道你就想看到我扭曲長成一個扭曲人？”
塔吉下意識不斷搖頭，淚水不斷順著臉頰滑落，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當年她心裡隻有恨和怨，後來功成名就才……開始後悔自己所作所為，卻於事無補。
該說都說了，沈奎漸漸平靜下來：“從今天開始斷絕關係，以後見麵就是陌生人。”
他起身，晃晃盤腿這麼久有點麻雙腿，居高臨下俯視地上女人：“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彆跟她爸在一起。反正你那麼多男人，再找個不也一樣？”
“Sethy.”
沈奎搭在門上手停了一下，轉回身：“哦，對了，附贈告訴你一個事，你知道你那些破事為什麼乾乾淨淨嗎？”
他晃晃手指，“不，可不是我，我可沒那麼無私大度。”
他勾起唇角，“是你那前夫，是他。”
看到地上女人露出震驚表情，他惡意笑出聲，“哈哈哈你們倆真可憐，他前幾天又結婚了你聽說了沒？”
沈奎不再看她複雜表情，往開拉門，自語了一句：“可笑，塑料夫妻竟然處出那麼點真感情。”
從菜館出來回到車上，沈奎閉眼倚著，渾身都鬆懈下來。
昨晚開始就沒進食，胃裡空抽搐，他卻沒半點胃口。身心俱疲，隻想這樣睡過去。
或許醒了就會好一點。
可車還停在菜館門口，還有其它事等著他做。
沈奎長吐一口氣，坐起來發動車。開出一段，他實在有點撐不住了，一夜未眠，又沒進食，更多是精神上壓力，壓他腦子一抽一抽疼。
頭發很不舒服，襯衫濕了大半，茶水染顏色發黃，讓他覺得有點惡心。
隻是實在不想動了，一點都不想動。
開到沒人路邊，他一停下，閉上眼睛，瞬間就睡過去了。
江邊公寓樓裡。
楚厘看著腦中車載攝像同步畫麵蹙起眉，視野裡，他頭發一邊濕了，上麵還有一小片茶葉碎屑。白襯衫也濕了一半，顏色發黃。沉睡臉上疲憊難掩，看著有點淒慘。
那女人潑他了？
包廂裡沒監控設備，係統侵入不了。她隻通過樓道監控看到他等了兩個多小時才等到那女人。
楚厘看著他疲憊麵容，心裡冒火。
她相信沈奎不會做過分事，也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很差，絕對是那女人問題。太過分了，竟然潑他！
樓道監控顯示她還在包廂呆著，不知道再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