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車回家後,顧及著左手不能沾水,在浴缸裡泡了個澡。
然後倒床上就睡了。
睡是睡著了,但一整晚她都穿梭在夢裡。
向暖在夢中回到了高三那年。
又從頭到尾把高三過了一遍。
酷熱的夏天,吹冷氣的空調,高三13班的教室,做不完的試卷,和那群少年少女……
久遠的記憶不再沉寂。
她在夢裡沒日沒夜地拚命學習。
因為他哭,也因為他笑。
他又一次成了她世界的天色,時時刻刻主導著她的喜怒哀樂。
那種少女青澀單純的悸動再一次襲來。
他的一句話一個微笑都讓她情不自禁地淪陷。
夢裡的少年依舊那麼溫柔乾淨,陽光開朗。
陽光追逐著他的背影,而她追逐著光。
她低著頭,沿著他的腳印往前走,在心裡一遍遍地念:“駱夏,回頭,駱夏,不回頭……”
驀地,走在前麵的他轉過身,喚她:“向暖。”
聲音褪去清朗,變得低沉。
她倏的仰臉,看到穿著白大褂的成年男人雙手插兜,正衝她笑。
“好久不見。”他說。
向暖睜開眼,眸子怔怔地盯著頭頂的天花板。
室內的空調還在運作著,發出很輕微的聲音。
神思慢慢歸位,向暖沉沉地吐出一口氣來。
胸腔裡的心跳也漸漸地脫離夢境的桎梏,平緩如常。
她摸過手機,想看時間。
然後就看到微信有條新朋友添加。
向暖戳進去,對方的頭像是一隻可愛的貓咪抱著一瓶養樂多的照片,昵稱叫:LX。
向暖點了驗證通過。
.
清早。
下了夜班的駱夏迎著朝陽和微風開車回到家裡,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
洗完澡換上乾淨清爽的衣服,再撈起手機,駱夏就看到他昨晚申請的好友被向暖通過了。
他戳進去,兩個人的聊天頁麵有一條消息。
[2019年6月12日 07:13]
[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駱夏什麼都沒發,點了退出。
他放下手機,下樓去倒水喝,看到姥姥秋翡出現在了客廳,但卻穿著睡衣想要往外走。
家裡的傭人正在做早飯,父母和爺爺奶奶都還在各自的房間,這會兒沒人照看她。
駱夏急忙跨步下樓,跑到姥姥麵前,拉住她的手,溫聲問:“姥姥,您要乾嘛去啊?”
秋翡呢呢喃喃地說:“惟常要回來了,惟常今天回來。”
秋翡嘴裡的“惟常”是駱夏的姥爺夏惟常,和姥姥一樣,是位人民教師,但已經去世四五十年了。
姥姥等了大半生,再也沒等到姥爺回家。
駱夏還沒說話,秋翡就仰頭看著他,渾濁的眼中泛著淚光,抬手要去摸駱夏的臉,聲音哽咽:“惟常……”
駱夏也是從國外回來後才得知姥姥這幾年身體不好,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症。
他知道現在姥姥錯把他當成了姥爺,也並不拆穿,配合地哄道:“我回來了,來,我們過來這邊坐。”
秋翡被他牽著手領到客廳的沙發上。
駱夏給姥姥倒了杯水,陪著她。
秋翡一直念叨:“你送我的耳環我一直在等你回來給我戴,我去拿來,你給我戴上。”
說著,老人就跟個小孩子似的步伐加快地回了房間,拿回一對金耳環。
駱夏被姥姥塞手裡一對耳環,有點不知所措。
對給女性戴耳環這事兒,他實在是沒經驗。
秋翡不斷地催促,駱夏被趕鴨子上架,把姥姥耳朵上的耳環慢慢摘下來,小心翼翼幫她戴這對金耳環,動作格外生澀僵硬。
終於戴好,駱夏如釋重負。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氣,溫和地說:“戴好了。”
“好看嗎?”老人問。
駱夏笑著回:“好看,您最好看了。”
他陪著秋翡聊天說話,又幫她活動了下筋骨,待家裡傭人做完飯能夠照看姥姥,駱夏才上樓去休息。
再醒來,已經是下午。
駱夏洗漱完,下樓吃了點東西,又陪姥姥呆了會兒,然後回房間往包裡裝了套運動服,開車去健身房。
他辦卡的健身房在豐彙大廈21樓。
這個樓層基本都是些健身房和舞蹈房。
駱夏乘坐電梯到21樓後,正拎包沿著走廊往健身房走,忽然看到向暖正在前方倚靠著牆打電話。
女人的長發被紮成了高馬尾麻花辮,她穿著露肚臍的白色短款半袖和一條黑色的舞蹈形體闊腿褲,白皙的腰腹平坦薄瘦,雙腿筆直細長,身材曲線玲瓏有致。
她在的位置,是一個舞蹈房外麵。
駱夏無意但剛好聽到了她講電話的內容,是關於工作的。
他雖然沒讀建築係,但從小就對這個專業感興趣,加上爺爺之前也總會跟他談論建築設計,駱夏對這方麵多少有點了解。
對方大概是和向暖在設計方案上產生了分歧,向暖很耐心地聆聽對方的意見,並時不時地給回應表示自己在認真聽。
直到對方說完,她才開口,清晰又不失委婉的表達自己的觀點,告訴對方哪裡可以商量著改動,哪裡不能聽取意見並給出合理的原因。
眼前的向暖自信從容,有自己的主見和原則。
她不會因為甲方一句話就輕易改變方案,也沒有不聽對方意見一意孤行。
而且,她從始至終都沒有一絲不耐,全程耐心又溫和。
向暖和客戶通完電話,剛掛斷,就聽到一聲低喚:“向暖。”
她驀地扭過臉,目光詫異地望著出現在自己麵前的駱夏。
隻一瞬間,向暖就掩去了眼底的情緒,語氣微微意外地笑道:“駱夏?好巧。”
曾經膽怯不敢宣之於口的名字,她現在能夠稀鬆平常地喊出來。
駱夏走近她,嘴角噙笑問:“沒上班?”
“嗯,”向暖莞爾說:“師兄給我放了一天假。”
“你來這裡是……”向暖注意到他手中拎的包,抬手指了指舞蹈房旁邊的健身房,疑問:“健身?”
駱夏點頭,隨即問她:“手怎麼樣?”
向暖攤開還被包紮著的左手掌心,嘴角輕翹道:“還好。”
隨之而來的是幾秒沉默。
須臾,低頭擺弄著手機掛墜的向暖掀起眼來,神態自若地笑說:“那你快去吧,我也要進去了。”
“好。”他應。
待向暖回到舞房,駱夏抬腳離開之前隔著透明的玻璃看到她已經迅速進入狀態,身體跟著音樂很有節奏的律動起來。
跳起舞來的她莫名颯爽又性感。
他偏頭挪開眼,邁步往前走,拐進了旁邊的健身房。
.
黃昏時分,向暖結束最後一段舞。
她收拾好東西,單肩背上包從舞蹈房走出來。
下一秒,向暖倏的停在舞蹈房門口,杏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駱夏同樣單肩背著包,立在舞蹈房門外的牆邊。
男人穿著運動服,雙手插兜,身材挺括頎長。
在向暖出來的那一刻,他似有若覺得輕抬眼皮。
看到她後,駱夏那雙桃花眼中浮出淺淡的笑意。
向暖被他這一笑微晃眼睛,呼吸輕滯。
“練完了?”駱夏自然地隨口問。
向暖一時沒緩過神,訥訥地點了點頭。
駱夏目光坦然自若地注視著她,聲音低沉溫和道:“周五晚上有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