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煙看人口是心非不免歎氣:“那公子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我還沒在這頭待夠,慌什麼。”
伴煙也不好再說什麼。
秋高氣爽,小鯉哥兒初來時人生地不熟,但一手好馬球和捶丸,又擅釣魚,鬥雞走馬之事在行,倒是很快就認識了些府城的公子哥兒,如此既是不必整日纏著他的小嫂子了,一晃就到了年底。
藏諸府天氣暖和,比泗陽的冬天過著要舒坦許多,今年冬季泗陽那頭又雨水多,張放遠來信讓小鯉哥兒索性在這邊年過了等明年開春路好走了再回去。
小鯉哥兒收了信,便在府城又安心的待著了。
年後,小鯉哥兒在這頭胡吃海喝,長胖了一圈,臉都有些圓潤了,天氣日漸的好,他讓伴煙也收拾著,準備過陣子還是回家了,府城雖好,可到底不是土生土長的地方,玩夠了心結疏散了些還是惦念著家裡。
這日,伴煙拿著封信突突突的跑來:“公子,門房給了封信說是您的,奴婢左右瞧了不是老爺和夫郎的信件,不知是何人送的。”
小鯉哥兒心有疑惑:“那倒是怪了,若是府城的人,也不必要送信啊。”
一頭說著,他便拆開了信,掃了一眼又驟然把信合上。
“公子,是何人的信啊?”
小鯉哥兒沒回話,隻是突然起身出了門。
他一路小跑出去,從府邸繞門到了隔壁巷子,遠遠便見著個長身玉立的書生立在一簇探出圍牆的海棠下,不知在那處已經等了多久。
一彆數月,小鯉哥兒心裡有些顫動,他儘量穩住心神,一副尋常之色:“你怎麼來這兒了?”
季折溪開口是一句:“你胖了些。”
“那是,我在我哥兒這吃好喝好玩兒好,自然是會長些肉的。”
“自那日後我便再沒有在書坊見到你,幾番打聽,這才聽說你來府城了。”
小鯉哥兒眉心微動:“你......找我乾什麼?”
“進京趕考,來看看你。”
小鯉哥兒蹙起眉,泗陽進京趕考可不必從藏諸府經過,要是走這頭至少得繞兩日的路程,他心中微有所動,可又道:“不同你那表妹琴瑟和鳴,反倒是朝三暮四的。”
季折溪道:“我少時喪母又接著喪父,姑母憐惜,意欲扶持,待我科考榜上有名後再把表妹許給我。”
“那季先生今朝已過了鄉試,想必是抱得美人歸了,恭喜。”
“若是一開始我便接受了姑母一家的扶持,那也不必四處奔走抄書寫字了。”季折溪道:“表妹錯愛,我也隻能辜負。”
小鯉哥兒抿了抿唇,這是再同他解釋先前的事情嘛,他心裡有些彆扭,開口也說不出好聽的:“那便祝賀季先生早日金榜題名,哥哥說京中顯貴甚是喜愛年輕書生,季先生出類拔萃,說不準兒去京城還能尋著更好的人家。”
季折溪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他未置可否,轉而從腰間取出了一塊紅繩係的玉佩遞給小鯉哥兒:“一點心意當做是答謝先時在泗陽張公子的熱心。”
小鯉哥兒沒接,季折溪卻塞到了他手裡:“若是喜歡就留著,不喜歡便扔了吧,左右不是什麼貴重之物。”
言罷,季折溪衝他微微頷首,未在多言,轉身而去。
玉石放在手心還有些前主人的餘溫,小鯉哥兒好一會兒才回神,他扭頭看著人遠去,欲要開口,可話到嘴邊還是沒出口,隻看著人消失在了巷子口。
月中,瑞鯉動身回了泗陽,去了藏諸府小半年,回去少不得會舊友,一頭又留心著京中會試一事。
他時常夜裡拿著季折溪的那塊玉佩觀看,有些意外那人竟然還巴巴兒跑到藏諸府去找他解釋,他心中定不下,自己還真把他給拿下了?
心裡不太信任,又派人暗中去村子裡打聽,直到打探的消息和季折溪所說無異,他才安心了些。
一直到了六月,遲遲還未傳來消息今年科舉的消息,倒是等到了瑞錦回來。他哥告假,帶著小星哥兒回來看望家裡人。
一家人歡聚了一通,小鯉哥兒覺得雙喜臨門,更是樂嗬。
夜裡,晚宴散了以後,瑞錦叫住了小鯉哥兒。
“哥哥又要訓話?”
“訓何話。”瑞錦道:“你可記得年初在府城我同你說的話?”
“什麼話呀?”
瑞錦正色道:“你是爹的心頭肉,現在哥哥已經成家,官途也順暢,唯獨不放心的是你。打小就喜歡招貓逗狗的,也不可能一輩子如此。”
小鯉哥兒登時便想起了先前在府城瑞錦的提議,他想躲繞過去:“哥哥,我年紀尚小。”
“我先說給你聽著,你也有個底兒,應與不應還得是看你。”
瑞錦的話都說到了地步上,小鯉哥兒也隻有耐著性子聽著。
“今年殿試,一甲探花出自泗陽。”
小鯉哥兒聞言睜大了些眸子,不可置信道:“什麼人比哥哥還厲害?”
“一個出身寒門尚未成家的年輕書生。”說著,瑞錦喝口茶,看了一眼小鯉哥兒,特地補充了一句:“相貌端方。”
小鯉哥兒癟了癟嘴,他哥哥出去當會兒官也變壞了,竟學的跟媒人一樣,可會吹噓:“既是探花又未成家,還是寒門,京中貴胄豈非愛不釋手,還能輪的著我,哥哥可彆為了給我搶個郎君得罪了京城了的人。”
瑞錦笑了一聲:“未得你同意,我倒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隻是昔年我同那人有過數麵之緣,且欣賞彼此才學,若不是他當年家中變故要守孝,還能與我同場鄉試科考。”
“不過好事多磨,遇上恩科,也算是彌補了昔時的蹉跎,是金子總會發光。”
小鯉哥兒聽著有些耳熟,問了一句:“不知這位探花郎姓甚名誰?”
“季折溪。”
小鯉哥兒聞言差點咬了舌頭,他瞳孔放大,儘量壓著自己不露出些異樣神情來,小心問道:“哥哥這般替人說親,人家知道嗎?”
“這正是我要說的,昔年我認識他之時便知他對你有意,可後來橫生枝節,他未在書院讀書,我忙著科考之事也少有再見到他,倒是不知他心意了。年初得知你在藏諸府,趕考之時特地繞路過去,不知有沒有見到你。”
“枉他多年情深,說來我也是過來人,倒是願意為他說句好話,引見一番,隻是他說未有功名,若會試有名,也有臉開口。”
小鯉哥兒艱難的乾咳了一聲,這個詭計多端的季折溪竟然跟哥哥早就認識!
“哥哥說他一往情深?不知是何時之事?我......怎麼不記得跟這號人有過交集。”
瑞錦想了想:“好些年前的事了。”
他偏頭見小鯉哥兒好似挺有興趣:“若是你有心,不妨親自相問,豈不是了解的更清楚明白?”
“好啊!這麼好的一門親事,我可高興都還來不及!哥哥快些去給季折溪回信兒去,讓他趕緊回泗陽來,也好讓我好好見見這號人物。”
小鯉哥兒扯出了個笑容,咬牙切齒道。
瑞錦微有錯愕:“先時不還抗拒的很嘛?”
“那不是怕自己自作多情嘛,既人家早已真心暗許,我怎還好拒絕。”
不明所以的瑞錦滿意點點頭:“如此極好。”
七月,季折溪回泗陽,城中又是一派熱鬨。
瑞錦作為季折溪的舊友,又替著自己親弟弟打算,便到城門口相接,人到了直接迎到了宅子去,一堆等著想攀附探花郎的人徑直落了空。
小鯉哥兒跟著瑞錦一道前去接人,兩人在城門口相見,見著那張熟悉的臉,小鯉哥兒一言不發,扭頭上了馬車。
“這孩子,怎麼這麼不知禮數。”瑞錦訓斥了一句,歉意看了季折溪一眼:“彆往心裡去,他隻是不好意思。”
季折溪看了眼那人的背影,斂眉笑了笑,隻怕不是不好意思,是不懷好意。
一行人回了張家,瑞錦帶著季折溪見了張放遠和許禾,兩人又敘了一會兒,季折溪這才得空去見小鯉哥兒。
“生氣了?”
小鯉哥兒挑了個白眼:“誰敢生探花郎的氣啊。”
季折溪看著陰陽怪氣的人,實在是無奈,他未答複,隻道:“許久未見,你一定要如此嗎?”
“誰讓你把我當傻子戲耍的!”
“還有理有據的說一切隻是湊巧,又還譏諷我故意引起人的注意,說我見色起意,究竟是誰見色起意,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
話還未說完,身前的人突然捧住了他的臉,俯身堵住了他滿腔的惱騷。
小鯉哥兒安靜了下來,卻是憋紅了一張臉,他側開臉不去看季折溪:“哥哥說你早就知道我,真的?”
“嗯。”
“何時?”
季折溪拉人坐下,喟歎了口氣:“許是你早已經不記得了,一貫愛言語輕浮撩撥人,自是不曉得我是其中哪一個。”
“好好問你話,儘扯這些沒用的。”小鯉哥兒有些心虛:“還不趕緊說。”
“昔年張家置買了村子邊的公山,我在山上打柴,下山時曾與你有一麵之緣。”
小鯉哥兒不打記得這回事,不過昔年他爹買山的時候自己確實沒少去山裡玩樂,他微眯起眼睛:“所以你就是見色起意咯~”
“這叫目成心許。”
“你你老實交代,我是不是一開始就沒有說錯,你分明就是打聽了我的消息行蹤!”
季折溪道:“也不全是。我早就在張家產業下做事了,也有去你常常去的那些地方,隻不過以前都不湊巧,你去的時候都未撞見,大抵是上天見我誠心,這才有後續之事。”
“既是如此,那見麵作何還說些讓人抓狂的話來氣我。”
“就你那性子,我若是說了好話,你聽的進去?”
小鯉哥兒癟了癟嘴:“你果然就是個詭計多端的人。”
“為你費點心也是應當。”季折溪忽然站了起來,認真道:“我已是推心置腹,那張公子你呢,心意如何?”
小鯉哥兒從腰上取下了個金絲並線的香囊丟了過去:“彆人能做的,我也能。”
季折溪接住香囊,指腹劃過,笑道:“雖是手藝差了些,不過難得有心。”
小鯉哥兒笑眯眯。
季先生,餘生還長,等著接招吧......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