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顧舒窈在帥府境遇不好,但也不是一日兩日的工夫,怎麼會突然想不開,總得有個事由。
顧舒窈自己也好奇,原先的顧小姐究竟經曆了什麼?她是否還可以從中找到她穿越的契機?
顧舒窈努力地回想,一個女人的音容笑貌止不住地往她頭裡鑽。那是一個極漂亮的女人,她穿著一身民國時期的白色修身套裙,優雅地坐在咖啡店的沙發上,她手裡端著一杯咖啡,翹著的二郎腿修長筆直,朝著她微微一笑。那笑雖然優雅得體,可顧舒窈憑借女人的第六感都能察覺,那笑中其實透著嘲諷。
這個女人究竟是誰?她怎麼也想不起來。她突然發現,彆的的往事她記得清清楚楚,可這個女人以及有關少帥的回憶她確是模糊的,想必是之前的顧舒窈一心想要忘記吧。想著想著,顧舒窈越發頭疼,腦袋像是要炸開一樣。
顧舒窈雙手捧著腦袋,拚命搖著頭,“我不知道,彆問我,我什麼都記不得了!”
陳夫人見狀不妙,趕緊讓傭人去叫史密斯大夫。
上流社會都流行請外國的私人醫生,何況這還是家醜,去醫院實在太張揚了。殷家掌控著整個燕北,到底是要臉麵的。
史密斯大夫連忙趕過來,給顧舒窈注射了一支鎮定劑後,她才平靜睡去。
顧舒窈再次醒來已是黃昏,臥室裡沒有開燈,暮色從窗台湧進來。這房裡隻有她一個人,極其安靜,隻有暖氣滋滋的響聲。
她剛睡醒渴極了,本想喊人給她端杯水來,卻聽見門外有人在低語,仔細一聽說的似乎還是她,於是不動聲色地聽著。翻譯從來是個考驗耳力的話,而她有一句不落的本事。
黃昏時分,其他傭人都去餐廳伺候晚餐去了,隻留了她們在顧舒窈住的套房中,因此說起話來並不顧忌。
一個聲音道:“我聽說,少奶奶娘家又打電話來了,她哥哥說要到盛州城來討個說法,說自己妹子差點丟了性命,要帥府給個交代。”顧舒窈雖然沒有與殷鶴成正式拜堂成親,可自從她有了身孕,或許是為了穩她的心,老夫人默認了她的身份,雖然她依舊處境尷尬,傭人見她還是要喚一聲少奶奶。
另一個更為潑辣的聲音接了話:“呸,什麼少奶奶,不過是個到帥府討銀子的。上個月,六姨太不是才用幾百大洋打發她哥走麼?叫花子似的。聽說她那個哥哥現在又嫖又賭還抽鴉片煙,自那顧老爺一死,家產早就被他被敗光了,現在就是想著把這位放帥府好接著撈錢。你說你見過還沒成婚就賴在人家裡住著的嗎?婚還沒結,肚子就大了,真是不要臉。”
顧舒窈這才明白,六姨太怎麼突然上來看她,還同她說“娘家人省得擔心。”原來是她哥哥那邊有了動靜。
顧舒窈記憶中有這個人,叫作顧勤山。顧小姐上頭隻有她這一個哥哥,她的父母故去後,家業都交給顧勤山打理,而她這個女兒雖然還未出嫁,卻也沒什麼份。哪知這個哥哥是個好吃懶做、遊手好閒的,後來又染上了鴉片,眼見著一日日坐吃山空,隻差去賣地契了。
那丫鬟說的沒錯,他如今找殷家的麻煩並不是真正關心顧舒窈,不過是借她來找殷家敲竹杠。骨肉至親居然也到了這個地步,顧舒窈替從前的顧小姐感到悲哀,這世上真正待她好的沒有幾個。不過於她而言也是好的,至少她將來離開可以少些負罪感。
她並不想以顧小姐的身份糾纏在這些混亂的關係中,等她的身體養好了,她就要做離開的打算了。畢竟民國不比古代,女性意識開始覺醒,不乏從小接受良好教育的女性精英。顧書堯從前業務精湛,精通八國語言,重大活動的翻譯領導總是讓她去,因此她的薪水職位都不遜於部門的男同事。她知道,她和顧小姐不一樣,她有養活自己的本事,不用指靠著男人過活。
她在心裡打算著,門外那聲音又響了起來,不過這回帶了些哀怨,“不過,誰叫人家攤上一個有先見之明的爹,好巧不巧救了先前還沒發跡的帥爺。說句不好聽的,盛州城裡洋氣漂亮的小姐一大把,她要是沒有那個爹,哪輪得到她這樣一個土得掉渣的鄉下小姐?說起來就好笑,上回這位擺弄少帥的留聲機,沒料想按著了開關,她聽著響還以為那裡頭藏了個人,嚇了個半死,“砰”一聲就把留聲機摔地上。那可是少帥從東京帶回來的,聽說還是哪個日本高官送的,貴重著呢,沒見少帥後來越發不想見她。再說,像少帥這樣年輕有為、儀表堂堂的人,怎麼可能會願意娶一個鄉下小姐?就算娶了她,將來姨太太估計得納十幾個。”說著,又嬉笑道“你說,這樣的福分會不會輪著我們呀,我在這帥府裡伺候了七、八年,認識少帥的日子可比她長。”
真是越說越荒唐了,另一個丫鬟連忙說:“永梅姐,您彆胡說了,仔細少奶奶聽見。”
可先前那丫鬟似乎要證明自己不怕,非但不收斂,反而故意提高了嗓門,“聽見?她聽見又能怎樣!現在肚子裡沒了孩子,老夫人恨得她牙癢癢,少帥一向不待見她,能不能當上少奶奶還說不準呢,門都沒過真把自己當奶奶了……”
顧舒窈見不得背地裡落井下石、捧高踩低的小人,偏偏那話又紮耳得很。從前顧小姐的日子不好過,誰都敢欺負她。既然命運將她們牽扯到一起,就當為顧小姐出氣,不能再軟弱了。
顧舒窈不動聲色,聽著外頭那把嗩呐似的嗓子還未停下,突然按下床邊的開關,將臥室的燈打開。
“劈啪”一聲,從白熾燈中爆發出光亮,瞬間將整個房間照亮。光線順著門縫漫出去,躲在角落大放厥詞的永梅突然看到光影,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話立即就止住了。她打小就在帥府當差,不過是想在新來的丫鬟麵前耍個威風。那燈是何時打開的?她不會真聽見了吧?
永梅心裡打著鼓,房裡冷聲傳來吩咐,“來人,我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