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黃雀在後(1 / 2)

顧舒窈拿著布裡斯的名片去了律所,找到了那位姓陳的律師。

顧舒窈讓他幫忙處理兩件事, 第一件便是讓他幫陳夫人寫一份律師函, 這位陳律師雖然在燕北小有名氣, 也處理過一些離婚案, 但這樣去幫家中長輩來離婚倒也是頭一遭。

顧舒窈跟這位陳律師描述了陳夫人在家中被陳曜東毆打, 並被姨太太奪走妻子身份的經曆,好讓他通通寫入律師函中,作為證據。雖然那個時代男人都興納姨太太,但家裡麵弄出什麼“東樓太太”“西樓太太”的簡直聞所未聞, 就好比一百年後的重婚罪,因此陳夫人如果想離婚也不是沒有勝算。

顧舒窈知道, 其實如果要委托律師, 本應該讓陳夫人也出麵, 可顧舒窈也明白, 現在是她自己時間緊迫,不能因為自己的原因去逼陳夫人。彆人的私事即使是至親, 也隻能由他們做決定,旁人隻能建議與提供幫助。所以顧舒窈此刻能做的便是先給陳夫人請好律師,寫好律師函, 隻要她日後有了那個念頭, 便可以直接聯係這位律師向盛州的法院起訴。

此外,顧舒窈又請陳律師幫她做了另一件事, 他讓陳律師擬了一份贈與合同, 將她手中所有西藥的特許經營權轉讓給陳夫人。她兄嫂的為人她再清楚不過, 他們的品性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如果沒有什麼威脅他們,她一走,陳夫人在法租界的洋樓根本住不了幾日。

顧舒窈回洋樓之後,直接去找陳夫人。她到陳夫人臥室的時候,她正在練習著用鋼筆寫字,因為顧舒窈之前跟她說過,讓她在藥房幫著管賬,陳夫人識字,以前也管過一段時間陳府的開支,因此對她來說並不太為難。

顧舒窈走到陳夫人跟前,將草擬的律師函、贈與合同以及特許經營許可證都交給她。陳夫人打開一看愣住了,她並不是驚訝顧舒窈擅做主張替她請了離婚的律師,而是她自己察覺到了什麼,問顧舒窈:“你這是要做什麼?你是要去哪?”

顧舒窈考慮再三,還是與陳夫人說出實情:“姨媽,我準備在殷鶴成回盛州前離開燕北,但是請您千萬不要說出去。”

“為什麼?”

顧舒窈十分冷靜,“我不愛他,也不想和他結婚。”

陳夫人十分詫異,她明明看著少帥與這個外甥女的關係一點點緩和,當初她即使有了身孕,少帥都不肯回帥府看她,現在少帥終於肯接納她了,怎麼她又不肯結婚了呢?更何況,她的清白早就給了少帥,她不嫁給他,日後還能嫁給誰?

隻是當陳夫人望向顧舒窈時,卻發現顧舒窈的神情十分鎮定,並不像是一時衝動後做出的決定。當初是陳夫人給顧舒窈出的餿主意,以為那樣就能逼著少帥回心轉意,結果反而差點鬨出人命來,陳夫人因此一直對這個外甥女存了份愧疚。

按陳夫人從前的性子,她肯定是要上前去勸的。她以前覺得隻要夫家有權勢就好,一輩子跟著錦衣玉食,還能興旺娘家,其餘的並不怎麼重要,大家都是那樣過來的。可她自從經曆了近來這一係列事情之後,反倒覺得自己失去了勸說彆人的資格。或許,她外甥女的選擇才是對的。

陳夫人沉默了許久,突然抬頭問顧舒窈:“你想去哪?”

顧舒窈朝著陳夫人露出一個微笑,她明白陳夫人既然這樣問了,便是已經決定不阻擾她了。

“去很遠的地方,或許會出國。”

“出國?有人陪你麼?”陳夫人從未出過國,因此非常意外。而她記得她這個外甥女除了盛州城和自己家,也沒有去過彆的地方,怎麼會突然出國呢?隻是這段時間她明顯覺得她這個外甥女變化了許多,人總是會變的,或許她是新認識了什麼人,讓她有了這樣的變化,她雖然仍覺得不太妥當,但或許這並不是件壞事。至少她知道她要什麼,她在決定她自己的人生。

顧舒窈害怕陳夫人擔心,因此點了點頭,但她也不想陳夫人誤會,以為她是要和誰去私奔,所以又特意多解釋了幾句,“前一段時間,我去燕華女中上過一陣學。在那裡,我忽然明白了很多道理,關於婚姻,關於人生。姨媽,我和殷鶴成是不可能有未來的,自從那個孩子沒了,我就對他徹底死了心,後來你們看到的,不過是我和他在做戲,如今洋樓外的人,都是他派來監視我的!陪同我離開是我的幾位朋友,他們正好要去國外留學,所以帶我一起去,您不用記掛我。”

“什麼時候走?舒窈你還會回來麼?”

顧舒窈知回答了第一個問題,“過幾天吧,等藥房營業再說。”

第二個問題把她問住了,她還會回來麼?顧舒窈之前做了打算,在法國拿到學曆之後,便回國去南方的一些省份工作。畢竟國難當頭,她不能走了就不回來。

可即便是那樣,她如果是裝作被匪賊劫走的,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回盛州了吧。陳夫人的事情,顧舒窈雖然為她做了打算,但說不上萬無一失,她哥哥惡癖頗多,又是個貪圖小利的,藥房也好、藥廠也罷,並不能保證能長久。她這樣一走了之,很多事情都無法顧及了,她也覺得自己自私。

可如果不走,正月一過就要結婚了,現如今年關將至,時間一天比一天少,殷鶴成也快從林北回來了。

顧舒窈隻要一想到殷鶴成無形之中就有一種壓迫感,那個人雖然待她不算壞,卻掌控著她的人生,剝奪她的自由。將來如果真的生了孩子,她還能做到離開麼?

顧舒窈正出著神,顧勤山過來敲門,他已經到處找遍了,見陳夫人這裡門關著,便想著顧舒窈一定在這。

陳夫人的房間顧勤山自然不方便進去,顧舒窈走出來,顧勤山興高采烈道:“藥房的牌匾已經做好送來了,正準備掛上去,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那幾個字寫的呀,氣派極了!”

那方匾額要等到營業那天才掛上去,顧勤山現在先將它搬到洋樓來。顧舒窈下樓一看,一眼便看到了門口那方寫著鎏金大字的匾額。

梅芳正好認識幾個字,一個字一個字指著念,“複興藥房”。

顧舒窈聽到她稚嫩的聲音,忽然心頭一酸。因為藥房的名字就是前幾天她取的,顧勤山最開始打算還將它叫做“顧家藥房”,顧舒窈之前嫌這名字太小氣,便另外取了一個。

她起名字之前想了很久?一般的什麼“回春”、“複生”沒什麼新意,她突然想起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人民都飽受苦難,正如被病痛折磨的患者。從個人來說,從死到生,是複生。那麼一個國家,從飽受欺淩到繁榮昌盛便是複興。顧舒窈想了想,最終提筆在紙上寫上兩個字——“複興”。

她知道日後或許還有麵臨更大的災難,而她顧舒窈作為一個能前瞻的人,更有義務與責任去麵對那些事情。開藥房引進西藥不能將謀求私利放在首位,最好是能在某些緊急時刻出一份力。複興是一個國的複生,意味著侵略者被驅逐出境,也意味著從此國富力強、海晏河清。

隻是今天,她突然有些無所適從,她當時提筆寫下“複興”二字時的期望是真實的,她如今對陳夫人的擔憂歉疚是真實的,而她此刻對自由的渴盼也是真實的,究竟該怎麼做呢?

藥房的開業是在六天後,那一天,燕北最有名的那幾家報社報社顯著的版麵是一則新聞與一則廣告,新聞是盛軍第一集團軍軍長殷鶴成剿匪大捷,而廣告則是顧舒窈的進口西藥。

除了報刊上的廣告,藥房門前擺滿了大型的廣告牌,門口還掛上了顏色鮮豔的彩旗,引來行人的注目。此外,顧舒窈又去印發了宣傳新藥的傳單,讓藥房的夥計派發給過往的行人,上麵不僅介紹了西藥的功效,還寫著“憑此宣傳單可前往複興大藥房領取試用藥”一份。

這些都是顧舒窈想出來的營銷手段,因此即使有同行作梗,那一天來藥房領藥、買藥的人依舊絡繹不絕。人實在太多,陳夫人本來隻負責管賬的,也出來幫著張羅。

生意太好,所有的人都忙得不亦樂乎,顧舒窈負責發藥,領藥的人非常多,她連著發了兩個鐘頭,已經到了下午三點多。

在藥房的好處便是侍從不會跟著她,忙完一陣後,顧舒窈出門透了一會氣。

顧舒窈走到第一塊廣告牌前,忽然想起她跟布裡斯的約定,離四點已經不遠了,顧舒窈趁人不備,偷偷走到廣告牌後。在牆壁的縫隙中,她果然看到了一個牛皮紙袋。

顧舒窈連忙將它拿出來,雖然牛皮紙袋沒有很大,但她能感覺到槍的重量。顧舒窈之前在她穿的這件大衣裡麵縫了內袋,她將槍和身份證件都放了進去。

顧舒窈剛從廣告牌後走出來,轉頭便看見了任子延,他之前跟顧舒窈說開業要過來捧場,顧舒窈隻當他說說而已,沒想到真的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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