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舒窈不喜歡殷鶴成這樣捉弄她, 直接讓他轉過身去。他身量比她高許多,她夠不著,便讓他坐在床邊,他很配合,她說什麼便做什麼。
之前都是由醫生、護士替他換藥, 這回她去解開紗布, 才那道傷疤發現有她手掌那麼長,仍紅腫著,還有淤血, 看上去傷口愈合得並不怎麼樣。
顧舒窈用醫用棉簽輕輕沾了些藥塗上去,又用紗布和繃帶替他包好。繃帶要繞到他前胸來,她略微彎了下腰,剛才的傷疤太過觸目驚心,之前其餘的情緒已被她丟棄。
他再一次去看她時,她方才的拘泥已不見蹤影,她的眉緊緊皺著, 一臉嚴肅:“你的傷口恢複得並不好,要多休息。”
他“嗯”了一聲, 算是答應了。
他的襯衣是她幫他穿上的,她不讓他動手。
他雖然配合, 由她擺弄, 卻伸手去碰她的臉頰, 問她:“有那麼嚴重麼?”
她把他的手拿下來, 對上他的視線, 道:“如果明天還是這個樣子,就把史密斯醫生叫過來吧,實在不行再在請彆的醫生也來瞧一下,瞞不下去就不要瞞,你的身體更要緊。反正仗已經打完了,也不存在什麼影響士氣。雖然老夫人她們知道你受傷肯定會傷心,但總比藏著捏著把病養大了再告訴她們強,不是麼?”
她不緊不慢地說著,而他卻在望著她出神。
她從前很少與他說話,有也隻是隻言片語,他今天才發現她的眼見比他想象的要廣闊得多,既明白他現在是怕老夫人擔心,還知道起初是怕影響士氣,這些他從未和她說過,可她都清楚。
她隻說漏了一點,便是他還怕老夫人追究緣由,知道他是為她擋子彈才受的傷。先前壽宴與陳公館的事,殷老夫人已經對她有了偏見,他不想讓她在帥府的日子難過。
他平日裡軍務忙不過來,將來也不可能抽太多時間管內宅的事,成婚後她自然是要整日和老夫人她們相處的,眼下最好少一些不必要的矛盾,他們大婚在即,成婚前更是不要出亂子的好。
女人間的事他一直覺得麻煩,他也並不喜歡摻和。他身邊有不少軍官因為娶了十幾房姨太太,家裡爭風吃醋鬨得不可開交,他想著就覺得厭煩。可今後帥府裡還會再多什麼人,誰也說不準。人的心境總是在變的,得隴望蜀是人的本性。
換完藥,顧舒窈扶他下去吃晚餐,老夫人讓廚房做了一大桌子菜為他接風,她知道他並沒有胃口,卻也在底下陪老夫人吃了一個多鐘頭。許是他送的禮物稱了老夫人的心,老夫人對顧舒窈的態度有所改觀,席間還勸了她兩回菜。
從樓下回臥室後,她便扶著他去床上休息。他習慣半躺著看書,她也不攔他,不過給他在背後墊了兩個枕頭。
他的傷不見好,多半還是因為他休息得少。
他坐在床上看書,她在一旁陪著卻無事可做,這時間還早,還不到睡覺的時候,她其實以前也有睡前的習慣,在他麵前卻不好表露出來,自從他不許他去燕華女中上學,他對她讀書便有些排斥。她清楚得很,他想要的不過是個能伺候他的女人,可做這樣的少奶奶著實無聊,一天到晚除了圍著男人和瑣事打轉,並沒有自己的生活。
她坐在一旁正出著神,他突然開口問她:“想什麼呢?”
她還沒回過神,便被他拉到身邊坐下,她這才看到他在看的書,依舊是日文,她大概掃了一眼,講的是日本軍隊如何提高作戰能力。
他見她的視線落在他書上,笑著問她:“在看什麼,認得哪些?”
顧舒窈連忙反應過來,好在日文文字裡確實有的和中文相同的,她想了想,隨意指了幾個,“這些字瞧起來得眼熟得很,但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他突然起了興致,一邊攬著她,一般教她剛才她指的那幾個詞的日文發音,她也順了他的意,跟著他讀了起來,不過故意讀錯了一小部分。
可她的發音已經讓他驚訝了,他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很有語言天賦。”
顧舒窈沒說什麼,隻笑了笑。總的來說,他的日語水平確實還不錯,發音也標準,在顧舒窈看來,他的日語比戴小姐說英文要強的多。
殷鶴成又從床頭櫃上取來一支鋼筆,他素來有做筆記的習慣,不過他的書保存的也好,除了他偶爾的必經,上麵沒有一絲折痕。
他將書翻到扉頁,那一頁是空著的,他隨手寫了幾個日語文字,顧舒窈看了一眼,那是“顧舒窈”三個字用音讀法翻譯的日文,他握過她的手帶著她拚讀,想了想,又道:“成婚之後,你想再去教會學校上學也可以。”
顧舒窈佯裝欣喜地望著他笑了笑,可她其實並沒有和他結婚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