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鶴成的專列到達乾都火車站是晚上七點三刻,曹夢綺雖然在和他置氣, 可他一向有紳士風度, 並不與曹夢綺計較,雖然他還有事, 但依舊親自送她回曹公館。
那一邊,顧書堯跟著曹延鈞去了曹公館,曹公館坐落在乾都城西, 林蔭掩映。曹公館門前有一對石獅,主樓卻是一幢法式建築, 不中不西的, 卻也還氣派。
曹延鈞一開始打了招呼, 因此汽車剛到曹公館門前,等候多時的傭人就將鐵閘門拉開。汽車入了曹公館後開得慢, 顧書堯隔著汽車玻璃還能看見傭人們都喜笑顏開的,“二少爺回來了。”顧書堯也聽見有犬吠聲, 往鐵門邊上一看, 才發現那裡栓了一頭烈性犬, 站起來快有半個人那麼高。看見有汽車駛進來, 它一直躁動不安吠個不停。
曹延鈞許是看見顧書堯一直在向車外張望, 特意笑著對她道:“顧小姐, 你不用害怕,雪暴應該是聽見我回來了, 才這麼激動!”
顧書堯也朝曹延鈞笑了笑, 不過曹延鈞看得出來她還是有些緊張的, 於是讓司機將汽車特意往府裡多開了幾步。
曹府養的是純種的韃子犬,不僅體格大,性格十分凶猛。這樣一頭烈犬對著人又跳又吠,顧書堯自然是有些怕的,但她同時也在想彆的。
曹延鈞說她長得像自己的妹妹,如果她沒有記錯,她還被人說長得像誰過。那還是在燕北女大,張素娟說她像《麗媛》雜誌的封麵女郎,而封麵上那個人是曹夢綺。都是姓曹都是在乾都,會有這麼巧的事情麼?
不過顧舒窈也記得曹延鈞說他的妹妹已經過世了,這樣說起來又不是了。顧書堯隻聽說曹延鈞有一個姐姐是總統夫人,另外家中還有什麼姊妹顧書堯並不清楚,因為知道他有妹妹過世,也不好多問。
顧書堯跟著曹延鈞下車,隱隱有些不安。顧書堯進客廳的時候,許是因為曹延鈞今天回來,傭人都格外忙碌。
顧書堯跟著曹延鈞進客廳的時候,隻有曹延鈞的大嫂汪氏在,汪氏見曹延鈞一進來,連忙笑著迎過來,“少文,你可算回來了,這回出國快有一年了吧,你大哥已經在路上了,過會就回來。”
“這位小姐是?”汪氏說完將視線落到顧書堯身上,原是不經意的一眼,卻半晌沒有說話。
曹延鈞連忙道:“這位是顧小姐,和我一起剛從法國回來的,現在也是我的秘書。”
汪氏還在看顧書堯,曹延鈞看了一眼,問汪氏:“大嫂,爸媽呢?”
汪氏這才回過神來,心領神會地朝他們點了點頭,道:“爸在書房呢。媽聽說你要回來,連著幾天都沒睡好覺,今天一大早就開始盼,午覺也沒睡。結果好巧不巧剛才就困了,我上樓幫你看看去。”汪氏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想起什麼,道:“少文,你大姐和姐夫今天也回來!特意給你接風的。不過總統這陣子實在太忙了,所以晚飯得到九點鐘去了。對了,三妹今天也從盛州回來了。”說著,她吩咐傭人到:“還不給二少爺和顧小姐端些點心過來先墊墊。”
曹延鈞之前收到過他母親的電報,知道曹夢綺上回去盛州的事,問了聲:“三妹又去盛州了?”
一說起曹夢綺這事,汪氏眉飛色舞,也不顧及有外人在,對著曹延鈞笑道:“少文,我跟你說,你三妹這婚事怕是近了,兩個人成天待在一塊,殷老夫人也喜歡夢綺。這不,前幾天又派人來請三妹去盛州玩去了。原本還喊我去的……”說著汪氏彎了下眼,“我也是過來人,還是知道識趣的。”
這天底下就有這麼多陰差陽錯的事情,曹延鈞居然是曹三小姐曹夢綺的親哥哥。汪氏說到盛州和三妹的時候,顧書堯便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她也不想再聽。
不過,顧書堯不清楚殷鶴成和曹公館這樁“姻親”背後,在政.治上會有怎樣的聯合。殷鶴成與日本來往甚密,難道程敬祥也有這個意思?但是從她和曹延鈞接觸的這段時間看,曹家似乎和美國方麵來往更為密切。
汪氏剛才說曹夢綺正在從盛州回乾都的路上,憑借她對殷鶴成的了解,殷鶴成應該會送曹小姐回公館。雖然這一切都隻是巧合,但是如果曹延鈞或是彆人知道她過去的事情,還會像現在這樣信任她?還是會認為她另有所圖呢?
她也不知道殷鶴成見到她會有怎樣的反應,這樣貿然見殷鶴成實在不妥。
雖然顧書堯之前答應了曹延鈞見他母親一麵,可她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
汪氏上樓之後,顧書堯站了起來,對曹延鈞道:“次長,對不起,我可能要先離開了。”
曹延鈞聽她突然這麼說,有些驚訝地去看顧書堯。顧書堯見曹延鈞突然抬頭望她,索性用手扶了一下頭,皺眉道:“次長,我不太舒服,可能是前幾天在船上的時候著涼了。”
雖然顧書堯這病來的有些突然,可曹延鈞看到顧書堯皺著眉,臉色也的確不太好,於是也跟著站起來,去扶顧書堯:“顧小姐,你沒事吧,你先坐著,我幫你請醫生過來。”
顧書堯婉拒了他,“次長,不必了,我還是先回那邊的公館,也可能是有些疲乏了,興許睡上一覺就好了。”
曹夫人還沒有下樓,曹延鈞雖然有些遺憾,可見顧書堯去意已決,也不好勉強她。的確也是他冒失了,剛剛才從回國,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整,他就把人請到家裡來了。
曹延鈞出門送顧書堯上車,剛出洋樓,那頭韃子狗又叫了起來。曹延鈞望著雪暴出了會神,道:“這條狗當初還是我兩個妹妹挑的,它和她們感情最好。當初買回來的時候,才這麼大。”說著,他還用手比劃了一下。
顧書堯隻勉強笑了笑,還是一副不太舒服的樣子,也沒說什麼。她越發覺得自己離開是正確的,連狗都分辨得出是與不是,曹二小姐是曹夫人生的,就算長得再像,怎麼會分不出呢?隻不過是人和動物相比,有時還喜歡自欺欺人罷了。
曹延鈞也是聰明人,見顧書堯看著雪暴出神,似乎也想到了什麼。他輕輕歎了口氣,連自己都沒察覺。
殷鶴成的汽車剛好在曹公館門口停下,他的車隊還沒拐進胡同時,就聽見曹公館那頭韃子犬正在叫個不停。曹夢綺和雪暴一直親近,一聽它這麼叫就知道是府裡來人了,曹夢綺還生著氣,等殷鶴成的侍從官將車門拉開,她話也沒說,自己就下車了。
殷鶴成也沒和她計較,也下車,親自送她到曹公館門口。雪暴還在犬吠,殷鶴成皺著眉看了那條狗一眼,隻是他餘光掠過的時候,卻突然看到街道上還停著一輛車,一個男人正好在送一個穿著大衣的女人上車,女人剛好鑽進車廂,他看到的不過是一個瞬間,還是一個在夜色中的一個背影,可他忽然覺得那個身影有些眼熟。
倒是曹夢綺先認出了曹延鈞,走上前去親熱地喊了聲,“二哥,你回來了!”
曹延鈞聽見曹夢綺回來,十分高興,他也看到了殷鶴成,走過來同殷鶴成打招呼:“少帥!”
殷鶴成收回思緒,可那輛汽車從他身邊駛過的時候,他還是不自覺地往那邊望了一眼。街邊有路燈,車廂裡黑漆漆的,車窗上映著街麵上路燈的光影。
什麼都看不見,可他不甘心,依舊去尋找。隱約中,他似乎在暗處看到一雙沉靜的眸,那雙眸從他身上掠過,卻是冰涼的,這不會是他熟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