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 146 章(捉蟲)(1 / 2)

明明盛軍已經占領了程家口,程家口離日軍退守的張家廟並不遠, 可停戰協議偏偏要來盛州找殷鶴成。明眼人一看便知道, 野澤晉作這回到帥府來並不是簽署停戰協議這麼簡單。

野澤晉作到帥府的時候, 潘主任便讓人去將這個消息彙報給殷老夫人了。四姨太和五姨太剛剛陪著殷老夫人用完晚餐,殷老夫人沒有胃口隻吃了幾口,便回自己屋去了。

她坐在塌上閉著眼像是在假寐,可她口中還一直在默默念著,手裡還轉動著佛珠手串。自從殷司令生病以來,殷老夫人便開始信這個了, 如今殷鶴成出了事,就更加了。

侍從官風急火燎地走到老夫人房門口想要彙報, 五姨太伸手將人攔住,睨了一眼:“沒見著老夫人正在休息麼,有什麼事非得現在說?等會兒不行麼?”

都快火燒眉毛了,那還能等。那侍從官更加急了,“五姨太,您也得先問問是什麼事不對麼?日本的特使現在到帥府來了, 潘主任已經去招待了,說是要見少帥,還要讓少帥簽署停戰協議。現在少帥這個樣子,潘主任不是沒底麼, 特意來請老夫人示下的。”

聽到是這麼一回事, 五姨太愣了半晌沒反應過來, 還是四姨太在一旁道:“你也彆太急了, 我這就去跟老夫人說。”

哪知四姨太剛往回走了幾步,老夫人突然睜開眼,伸手要身邊的丫鬟扶她起身。她站起來瞥了跟前的那些晚輩一眼,波瀾不驚地開口:“我已經聽到了,走吧。”

她信佛,相信善惡有報,但不能事事祈求佛祖庇護,有些事情還是需要親自解決。上回那兩位師長過來時,她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將來還會有更多人到帥府來。

“你們趕緊給行轅那邊去個電話,要他們做好準備。”殷老夫人交代那位侍從官道。

殷老夫人快走出自己院子時,突然又想起什麼,跟身邊的傭人交代:“去跟顧小姐支會一聲,讓她也知道這麼一回事,稍微做些準備。”她從前一向不喜歡顧書堯,先前是嫌棄她野蠻教養差,後來雖然性子變了些,卻開始厭煩她自作主張,仗著雁亭的喜歡為所欲為。如今真正出了事,不知怎麼回事,殷老夫人竟然自己也覺得,現在帥府遭了這樣些事,她算是個那個可靠的人。不似她曾經以為的,是個上不了台麵的人。

老夫人走到會客廳的時候,野澤晉作已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了,茶水也已經上了。他見老夫人過來的時候挑了一下眉,不過還是趕緊站起來,朝殷老夫人點頭致意:“老夫人,您來了。”他是來見殷鶴成的,潘主任隻告訴他已經去請人了,他當時還在懷疑殷鶴成是否真的是在帥府,沒想到居然是殷老夫人過來了。

野澤晉作雖然表麵保持著對長輩的禮貌與客氣,心中卻愈發喜悅與急切了。竟然還要殷鶴成的祖母露麵,那麼那些傳聞十有八九便是真的。

殷老夫人活了大半輩子了,早就練就了識人的眼力,野澤晉作越急切,她越放緩了來。殷老夫人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眼野澤晉作,揮了揮手和藹地請他坐下,客套道:“特使先生的中文說的真不錯,聽起來和我們中國人沒什麼區彆了。你來咱們中國多少年了?”殷老夫人已經問過潘國書了,野澤晉作是代表軍方來簽署協議的,他雖然沒有帶多少人過來,帥府也有衛戎守衛,但與日本軍方交涉不是她一個老太婆能做的,因此還是要等著北營官邸那邊派人過來更妥當。

野澤晉作在中國待了許多年數了,中文的確十分流利。他雖然不想浪費時間,可聽老夫人這麼問,也隻能笑著應付道:“謝謝老夫人謬讚,這是我來中國的第三個年頭。”他剛想將話題拉回去:“老夫人,請問少帥……”

可話才說了一半,便被殷老夫人打斷了,“三年就說這麼好?真是不錯呢!野澤先生來中國之前是在日本哪座城市?東京?大阪?橫濱?”這些城市還是當初殷鶴成去日本念軍校時她記下來的。她素來和她這孫子親近,當時殷司令讓殷鶴成去日本念軍校時她是反對的,明明在盛軍裡頭爹還能照顧著,遠渡重洋又是去的軍校,會不會被日本人欺負?殷鶴成一去幾年殷老夫人舍不得,便整日對著底下人孝敬給她的世界地圖睹物思人,這些地名也是她在那個時候記在心裡的。

她還記得,有一次幾位姨太太陪在她身邊一起看地圖,誰指著日本的國土說了一句:“他們日本這麼小的地盤,怎麼還欺負到我們中國頭上來了。”

就是那麼一句無意的話,殷老夫人突然被點醒了。他的孫子去那裡是對的,日本這樣一個彈丸之國,能這樣肆意侵犯,自然是有它的本事。他的孫子遠赴異國就是要學走他們的長處,來保衛自己的國家。

野澤晉作勉強地笑了笑,“老夫人,我是橫濱人。”他的時間也不多了,他心裡也明白的很,司令部讓他來這並不是真正要他找殷鶴成簽署什麼停戰協議的,隻不過是讓他來坐實殷鶴成不在帥府的事實,這樣他們才能找到借口做文章,將殷鶴成從盛軍主帥的位置上拉下來。殷老夫人說起日本的城市來十分流利,野澤晉作這才意識到殷老夫人並不是什麼普通的老夫人,是個厲害角色。

野澤晉作也不和殷老夫人周旋了,方才那些假意的客套已經不複存在,已經變得急躁起來。他直接跟殷老夫人用中文問道:“老夫人,我今天來是代表日本軍方過來找少帥簽署停戰協議的,請問少帥在哪裡。”

殷老夫人聽他挑明了也不慌張,臉上的笑意收斂乾淨,看著野澤晉作的眼睛道:“雁亭現在就在他的臥室裡,他受了傷,恐怕一時半會見不了野澤先生。”她的孫子就是被這幫日本人傷的,現在生死未卜,她比誰都恨他們,她那些笑容其實都是假的,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活剮了這幫侵略彆人國家的畜生。

野澤晉作見殷老夫人鬆了口,連忙追問道:“少帥傷得重麼?”

殷老夫人不上他的套,隻答:“謝謝野澤先生記掛,不過重與不重跟你無關,野澤先生說是來找雁亭簽署停戰協議的,據我所知雁亭回盛州之前,就已經將他的軍務交由部下處理了,如果要簽署什麼協議,你應該去前線找他們才是。”說著,殷老夫人板起臉來,麵對這些罪魁禍首她用不著多客氣,“我現在隻關心我孫子的身體,旁的事情你們該找誰就找誰去。”她說完,將身前的茶盞端起來請野澤晉作喝茶,已經準備送客了。

端茶送客,野澤在中國好些年,這樣的習俗他不會不懂。

然而野澤晉作也是有備而來的,他並不打算善罷甘休,聽殷老夫人這麼說,他笑了笑:“其實,按理來說我不應該來找少帥的,我應該找的人是殷司令,涉及兩軍停戰的事宜,原本就是要兩軍統帥共同協定。隻是現在殷司令也病了,帥印卻在少帥手中,所以必須要由少帥親手處置。”他又試探道:“我聽人說少帥傷得並不重,隻是受了些皮肉傷。我有幸見過幾回少帥,私認為他是鐵骨錚錚的軍官,我想他現在還是能夠接見我的。”說著,他將文件從身後侍從手上拿出來,放在桌上。像是以示尊重,他還將那份文件往殷老夫人麵對推了推。

他的意思很明顯了,不見到殷鶴成並不打算罷休。

殷老夫人也不示弱,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一眼,可上頭密密麻麻的日文字她根本看不懂。原本野澤是不該將這份文件交給殷老夫人看的,可他吃準了老夫人看不懂日文。他這樣前來帥府簽署協議,其實也有很多不合兩軍停戰規矩的地方,他們也不過是吃準了殷鶴成不在帥府,殷司令臥病在床,一屋子老弱婦孺沒了主心骨。

殷老夫人隻草草將文件夾打開看了一眼,便不再理會,她也是願意和野澤晉作耗下去的。隻是殷老夫人的視線往外看去,仍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她不知道北營行轅那邊什麼時候派人過來。

野澤晉作順著殷老夫人的視線往後看去,他其實知道殷老夫人在等什麼,他心裡暗自得意,殷老夫人是等不到她想等的人了。

果真過了一會潘主任過來跟殷老夫人低聲彙報,帥府這邊給北營行轅打了好幾通電話,任參謀長都不在,聽說是任子延的伯父,時任巡閱使署總參議的任洪安將他叫去有事了。

野澤晉作看了殷老夫人和潘主任一眼,稍微等了一會兒後索性站起來對殷老夫人道:“老夫人,我冒昧問一句,您之所以不讓我見少帥,會不會就是因為少帥根本就不在帥府裡!雖然我知道您年紀已經大了,也受人尊敬,但是有些話我還是得說,戰場上生與死都是常識,我也聽到了少帥戰死沙場的傳言。如果少帥真的出了這樣的事,就不應該隱瞞,盛軍需要有一位能做主的人出來和我們日本協議。”

殷老夫人最怕聽到就是殷鶴成已經戰死這句話,她不願意信也不信,可這些話就是在咒她孫子死,她怎麼能忍?她聽到野澤這麼說,雖然強忍著,可嘴唇已經發抖。野澤晉作句句話都在挑著殷老夫人的痛處講,他就是想探個虛與實。

殷老夫人盯著野澤久久沒有說出話來,正是這個時候,洋樓二樓突然傳來聲音,不一會兒更是有傭人衝下來,對殷老夫人道:“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帥爺出事了!”

殷鶴成之前的事已經夠讓她難受了,殷司令再出什麼事她怎麼活。殷老夫人已經坐不住了,強忍著沒有失態,沉著聲問:“定原怎麼了?”

傭人怕殷老夫人著急,又怕被野澤聽了去,隻在殷老夫人身邊小聲道:“方才帥爺不知聽誰說特使過來了,硬是要親自下來見,結果一不留神從床上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