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書堯說完這番話,她察覺到六姨太抵在她陽關穴上的□□晃了晃。她太過注意六姨太的變化,卻沒有發現殷鶴成此時也在看她,用一種難以看透的眼神。
顧書堯並沒有猜錯,而她這一句話正好刺到了六姨太的痛處,當初嫁給殷定原做姨太太,六姨太原本的確是不情願的。那還是十年前的事情,那時她在她們女中代表全校師生發言,殷定原那一回正好受邀去了,一眼就看上了她,想儘千方百計要她做他的姨太太。
她家境平庸,父母又膽小怕事,自然是拗不過殷司令的。她的父母怕得罪殷定原,便替她答應了這樁事,雖然他們年紀差了十幾歲。
如果殷定原一心一意待她好,她也不會那麼恨她,直到有一天她才明白殷定原從來沒有喜歡過她。那是一天晚上,他在她房裡歇下,意亂情迷的時候他卻喊出了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這幾乎是整座帥府沒有人敢提的秘密,沒有人告訴她,她閉上眼睛活脫脫就是另一人的。那一個人不是彆人,是殷鶴成的娘親。一個所有人都不曾提起的人,沒有人知道她是或者還是亡故,也沒有人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不在的,帥府沒有人提起過她。也是那個時候,她無意遇見了殷敬林,他們兩兄弟不但長得不像,脾氣不像,對待她也不一樣。
那個人說他的妻子蠻不講理,他就喜歡他這樣讀過書、講道理的女人,他和他妻子成婚十二年,卻沒有和她認識三天那樣親密,就像上輩子就有緣分一樣。她其實最開始並不是那麼喜歡那個人,可和他在一起讓她格外愉悅,那是一種快感,一種報複的快感。
後來,她接著重新去學堂的幌子開始與殷敬林私會,也是那個時候她有了殷鶴聞。那是她的第一個兒子,她曾求著那個人帶著她和兒子遠走高飛,那個人卻告訴她他們不能走,因為無論他們走到哪裡都會被殷定原捉回來,燕北六省乃至整個中國,哪裡都有他的人。
顧書堯明顯察覺到六姨太的情緒變動了,她知道自己誤打誤撞說中了,她其實很理解六姨太,因為曾記的她和她區彆不大,或許也是這個原因,剛到帥府那一會,六姨太原是對她不錯的。
“或許你不相信,我真的理解你的感受,我也很同情你,事情真的沒有必要鬨到這一步,再怎麼樣,你也得為鶴聞想想。他現在才多大,你如果出了事,將來他該怎麼在這個世上繼續待下去?”
“你閉嘴!你有什麼資格說理解我?”六姨太過了一會恢複平靜,看了殷鶴成一眼忽然笑了。她這些年在帥府早就練就了看人的眼力,她知道殷鶴成有多在乎她麵前的這個女人。
她嘴角浮現起幾絲笑意,忽然對顧書堯道:“你剛才不是對我說,你恨他,而且並不願意嫁給他麼?他害你失去了第一個孩子,讓你在帥府活成了笑話。現在你報複的機會終於來了!你不是理解我麼,你親手殺了他,就不會重蹈我的覆轍了!”這番話六姨太雖然明麵上是對顧書堯說的,但其實她是說給殷鶴成聽的。
顧書堯開始隻是想騙過六姨太,沒想到她會將這些話說給殷鶴成聽。顧書堯一時不敢去看殷鶴成的表情。因此她沒有看到他此刻蒼白的臉色,這些話雖然不是她親口說出,卻仍像刀子一樣一點點剜他的心。
他終於知道她之前的猶豫、她的勉強是來自何處,原來她和他一樣並沒有忘記,那些橫亙在他們之前的往事,還有那個沒有出世的孩子。
六姨太倒是很滿意殷鶴成此時的反應,她對顧書堯道:“你讓他把槍扔掉,你用他的槍解決他,我就放過你。我恨的人是他們殷家父子,其實跟你也並沒有什麼關係。”說著她又去看殷鶴成,“不過,他願不願意給你我也不知道了,我接著數數,還是數到五!”
“一。”
“二。”
六姨太的每一聲都讓她心驚膽戰,顧書堯抬眼向殷鶴成看去,卻發現殷鶴成也在看著她,他的眼底有滄桑的笑意。顧書堯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
六姨太剛好數到第三聲,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是金屬砸在地上的聲音,他最終還是將槍放下了,“你不用數了,我已經扔掉了。”
“還不去撿!”六姨太催促顧書堯。她認用槍指著顧書堯,顧書堯並不敢輕舉妄動,卻也沒有去撿。
殷鶴成抬起頭來,眼底裡滿是絕望,他看著顧書堯道:“舒窈,我沒有想到你還這麼恨我,不過恨我是應該的。是我沒有自知之明,還讓你跟我結婚,讓你難受了,對不起。那個孩子其實我也沒忘,我也想過該怎麼彌補你,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不知道。”說著,他忽然眼底有閃現出柔和的笑意,“舒窈,那是你的第一個孩子,也是我的,我其實做夢夢到過他好幾次,他還那麼小,有時候我會去想,他一個人孤零零在地底下應該會很害怕吧,那就讓我這個做父親的先去陪他吧。他長得應該很像你,看著他,我應該就那麼。”最後那幾個字,他沒有說完,他想說的是他看著那個孩子,應該就不會那麼想她了,他不想讓她在這個時候動搖。
他其實完全可以像在林北一樣試著射殺六姨太的,隻是如果他的子彈稍有差錯……其實在林北時也是一樣,隻是現在的他已經不敢冒那樣的險了。
殷鶴成說出那段話的時候還帶著笑,可顧書堯卻忍不住了,眼淚刷刷地往下掉。
顧書堯彎腰將地上那把手.槍撿起,一點一點走到殷鶴成的麵前,六姨太就在她的背後跟著她,六姨太的□□是抵在顧書堯身後的。
她是低著頭走到他麵前的,等她抬頭時,他才發現她滿眼都是淚,她哭成這樣,也是他沒有想到的。
“開槍啊!”六姨太已經近乎癲狂。
顧書堯咬了咬牙,已經做好了準備轉過身去。她從來就是不會妥協的人,何況她愛他,她還欠他一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