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澤啊。”大鵬態度不冷不熱的道：“你父親身體怎麼樣了？”
孔澤是他哥哥孔雀大明王的兒子,本來還有個女兒，遇到意外過世了，隻剩這麼個兒子了。
“最近天氣轉涼,背痛病又犯了。”孔澤道。
孔雀大明王當初被如來劃破脊背,之後就留下了病根，總犯背痛病。
大鵬坐到椅子上,不鹹不淡的道：“那得找人治一治啊，總不能這麼一直乾熬著。”
“所以父親差我來,朝舅舅您借外婆的鳳凰膽一用。”
孔雀和金翅大鵬雕都是鳳凰的兒子，鳳凰去世時化作一團火焰逝去。
原地留下一顆珠子，飽含涅槃時的火焰精氣，是天地間的至陽之物。
鳳凰更喜歡小兒子大鵬，涅槃時隻有他在場，所以鳳凰膽隻會是被他收去了。
大鵬道：“我哪裡有那玩意，你外婆去世後化作了一團火焰，等火滅之後,原地燒得連塊骨頭都沒剩下，彆說珠子了，就是毛都沒留下一根。你父親卻不信，三番四次找我要,這不是強人所難麼。”
孔澤眸子垂下片刻，冷笑道：“我父親曾說過，你想把鳳凰膽當做寶物獻給如來,不知是不是真的？”
大鵬拍案而起,“你爹說什麼鬼話？！”
“您在此處建立妖國，隻是想待價而沽，時機合適便受如來招安,去佛門謀個果位。可惜這滿城的妖怪，還以為找到了正主，卻不成想被人當做了加官進爵的籌碼。”孔澤笑道：“舅舅您還是清醒一點吧，我父親被封了一個孔雀大明王菩薩，也就那麼回事，你投奔佛門又能撈到什麼好處呢？”
大鵬麵容猙獰，周圍形成了一極強的威壓，仿佛空氣都被扭曲，“這番話是你父親的意思，還是你想說的？”
“如果是我想說的，怎麼……”
不等孔澤話說完，大鵬已經揮出了拳頭，打了過來。
隻是孔澤也不遜色，腳下步伐移動，閃躲過攻擊，又將手中扇子淩空一劃，擦著大鵬的拳頭而過，接著雙方都原地向後跳了一步，彼此分開。
六耳獼猴看得一呆，難道鳥禽的速度跟更快嗎？就連他的眼睛，方才也隻看到了兩個殘影交疊，出招方式完全沒看清。
大鵬舔了下拳頭上被刮擦出來的血跡，笑容凶狠，“好侄子，敢對你叔叔動手。”
孔澤勾唇笑道：“是叔叔先朝我動手的，我總不能坐以待斃。”
大鵬冷笑著下了逐客令，“我數三個數，你要是不出這個門，彆怪我翻臉。”
孔澤砸了下嘴，“我好言相勸，叔叔不聽便罷了。鳳凰膽不借，好話也不聽，我也隻能走了。”說完，隨著一陣香風，人就不見了。
大鵬此時才注意到了六耳獼猴還在一旁，歎道：“叫你見笑了，我不成器的侄子。”
六耳獼猴剛才得到了一個重要消息，“你哥哥是一位菩薩？”
震驚了，原來大鵬有親戚當菩薩，一直以為他跟他們一樣是沒根基的普通妖怪，原來是個有關係的。
那他當時跟他們瞎摻和什麼？
大鵬哼笑，“生孩子得來的菩薩。”
便將孔雀大明王和如來的淵源講了一遍。
六耳獼猴明白了。原來孔雀大明王不算正牌菩薩，難怪大鵬借不上什麼光，但仍舊有些羨慕，“彆管你哥的菩薩果位怎麼來的，也是個正果。”
大鵬道：“沒什麼用，空有頭銜罷了，我大哥也不住在靈山，而是遠居北俱蘆洲，佛門事務根本輪不到他插手，連講經都不許他聽。”想起剛才的事，忍不住罵道：“孔澤這個孽障，以為他爹在佛門是個擺設，彆人也會那樣呢。”
六耳獼猴一聽這話，當即來了精神，聽大鵬的意思是想得到一個不是擺設的果位。
弄不好剛才那孔澤的話說得對，大鵬弄一個妖國，等待機會讓如來開價招安，價碼必然不會低。
自己跟著大鵬，也能撈上好處，他日受招安，不失為一種得正果的方式。
這獅駝國是個好地方，就在這裡待下了。
六耳獼猴心裡摩拳擦掌，等著靈山過來招安。
—
孔澤離開了獅駝國，在半空中彙合了自己的隨從蒼鷹，此乃一隻雄鷹成精，頗得他的信任。
蒼鷹此時變作人形，關心的問：“公子，您叔叔沒為難您吧。”
“沒有。”孔澤不想再談大鵬的事，“我讓你留意的扶妖將軍在做什麼？”
“……帶領一群羅刹在……開荒犁地……”蒼鷹道：“原來的羅刹城外圍，已經開墾出不少田地……”
“……”孔澤蹙眉，“他究竟在想什麼？帶著妖怪自耕自種自養？”
“看起來是這樣。”
“明天，你隨我去會會他。”
蒼鷹雖然知道公子是個凡事積極的行動派，但突如其來的舉動還是讓他有些吃驚，“會不會太唐突了？”
“他是天庭冊封的神仙，我雖然不是神仙，但也不是什麼野妖，為什麼要躲避？都在這北俱蘆洲生活，早晚要見麵的。我不信他來之前，不知道這裡有咱們。”
跟如來一樣，都是孔雀大明王的兒子，這樣的身份走到哪裡，雖說不至於處處受禮待，但也不至於拿不出手。
如不是天色不早，他今天就過去了。
翌日，孔澤帶著蒼鷹飛向原羅刹國所在的北俱蘆洲大陸東南方向。
他在空中就見通向羅刹城的道路被清理了出來，擋路的樹木荊棘全被鏟除，路兩邊也不是蒿草荒地了。
眾多羅刹正在翻地。
放遠望，隱約可見還有正在圈建的牲畜欄，看樣子是要投放牲口進行養殖。
他落在城門前，見城牆刻著望霞城三個字，是城不是國，意思很明顯，這裡隻是第一個據點，以後還會有彆的城池，至於國的邊界在哪裡，不好說。
一群男羅刹正在搬運石頭修補城牆，工作態度認真，一絲不苟。
“你們二位找誰？”
孔澤聽到身後有人說話，他還沒回頭，旁邊的蒼鷹就告訴他，“是這裡的監工，我盤旋調查的時候，一直見他監督這些羅刹勞作，是一隻九頭獅子。”
孔澤麵帶微笑回頭，“我聽說扶妖將軍在此，特來拜訪。我也不是壞人，我乃孔雀大明王的二子孔澤。”
九靈元聖一聽，心道孔雀大明王的人？那隻凶孔雀可是惡名遠揚。
但再凶也是個菩薩，總不能把人家兒子打出去。
九靈元聖道：“城主在遠處的湖中投放魚苗，你等在這裡，我替你通報一聲。”
投放魚苗？真是個關心農業生產的城主。
他上次隻見過扶妖將軍的獅妖形態，不曾見過他的人身。
還未見到人，孔澤心中已經對這扶妖將軍有了初步的印象，這麼願意乾農活，想必是個上了歲數，胡子拉碴，臉上被風吹得滿是溝壑皺紋，一臉滄桑的模樣。
“不必了，我隨你一起過去吧。”孔澤笑道：“放心，我不挑剔接待的場合，在郊外就很好。”
九靈元聖一想也有道理，現在侄子這麼忙，哪有空回王宮接待這孔雀，“那隨我來罷。”
九靈元聖帶著孔澤和他的隨從蒼鷹，騰雲起來，幾個呼吸間就到了一處湖泊上空。
孔澤就見一片清澈如鏡的水域上，飄著幾個木排，木排上的人正往湖裡倒魚苗，而岸邊則站著兩個人，袖手觀望。
隻是這倆人背對他，看不到麵容，但孔澤知道，這倆中間必有一個是施錚。
“城主——”
隨著身邊的九頭獅子一聲呼喚，其中那個金色頭發的轉過身，眯著眼睛問：“什麼事？”
孔澤一愣，對之前的錯誤判斷，他不禁勾起嘴角，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這是個跟他年紀差不多的美青年。
九靈元聖落到施錚跟前，“這位是孔雀大明王的公子孔澤。”然後就站到旁邊，和袁持譽形成左膀右臂的架勢。
施錚曾在眾妖魔中，見過此人，當時他坐在一隻巨鷹的背上，想不注意都難，原來孔雀大明王的兒子？如來名義上的兄弟，難怪那麼有排場。
隻是他來做什麼？
“貴客貴客，有失遠迎。”
孔澤腳下踩著淡黃色的湖畔沙灘，往前走了一步，禮貌的拱手道：“聽聞扶妖將軍入主北俱蘆洲，特來拜見。”
施錚空扶了一把，“我久聞孔雀大明王威名，公子蒞臨，我沒出城迎接已是失禮，如何這般客氣。”
孔澤站直身子，給旁邊的蒼鷹使了個眼色，叫對方呈遞上一個雕花木盒，“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施錚心想，對方都送禮了，是不是要留他吃晚飯啊？便試著問道：“公子遠道而來，不如移步城內，擺酒相談？”
孔澤笑道：“這裡山美水美人也美，何必回憋悶的室內呢。”
施錚心道，也有道理，鳥可能都不願意進籠子，“那不如一邊欣賞湖水風光，一邊漫步，請。”做出請的動作，先走了一步。
九靈元聖和袁持譽跟在施錚後麵。
九靈元聖心想這孔雀真是油腔滑調，什麼山水美人也美這種話，端的肉麻！他瞥了眼袁持譽，就見他繃著一張冷臉，雖然平時情緒不外露，但至少能看不出沒在生氣，此刻明顯能感受他的內心是相當不快的。
九靈元聖深吸一口氣，他最近越發察覺到了一件事，但他不知道該不該說。
施錚對孔雀公子的到訪雖然意外，但既來之則接待之，從他嘴裡打聽一點消息也好。
“謝謝二公子賞臉到我這偏遠的荒廢城池來，改日我定登門拜訪孔雀大明王。，”施錚笑臉客氣道。
“您是玉帝冊封的扶妖將軍，天下妖物都要聽從您的管轄，這個地方荒涼是暫時的，用不了多久天下妖族來投奔，便會繁盛了。”孔澤遠眺湖心，深吸了一口氣，“不過，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施錚微笑，“但說無妨。”
“其實開天辟地之後，人間有大禹為王，天庭有三清玉帝，而妖界也有不成文的規定，飛禽類以鳳凰為長，走獸以麒麟為長。而鳳凰，也是我外婆，早已經涅槃，飛禽這塊就沒有統領了，但是麒麟還活著。您來北俱蘆洲，我們飛禽一族是歡迎的，有人統帥總比群龍無首強，但就怕麒麟覺得您衝撞了他的權威，所以您要小心。”
“原來如此，多謝公子提醒。”施錚心道，鳳凰果然老死了。
隻是鳳凰都沒了，麒麟就是活著，應該也是一把老骨頭了吧。
孔澤又道：“麒麟天生就能吸收天地間的靈氣，不用修煉，也能常保青春，實在羨慕。”
施錚明白了，就是麒麟這家夥還活著嘍。
“不知麒麟老前輩在哪裡？也想登門拜訪。”
孔澤道：“他稱得上神出鬼沒，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說來麒麟還欠我們家一筆巨債，我一直在找他，可惜遍尋不到，如果有他的蹤跡，我來通知將軍，一起上門拜訪如何？”
“那敢情好。”施錚道：“玉帝封我做這扶妖將軍，本意是想讓我幫助天下妖族，大家都是天地生養的，都應該有飯吃有衣穿，過太平日子。”
孔澤斜瞥施錚，忍不住笑道：“真是有趣的想法。”
多麼幼稚。
妖怪的未來絕對不應該是像普通人類一樣妻子孩子幾畝地，而應該追求更強大的力量。
殺光人類，殺上靈山，殺上天庭。
這才應該是妖族的未來。
施錚問道：“公子覺得有趣，是因為您也認同這個觀點呢，還是覺得與你的想法相左呢？”
對方笑容帶著一絲嘲諷，他哪能看不出來。
“我……”孔澤方要開口。
忽熱就見頭頂的天空驟然變色，雲彩迅速糾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個紫色的旋渦，漩渦中出現了一把威嚴的聲音，“九靈元聖速回妙嚴宮。”
這聲音施錚很熟悉，是太乙救苦天尊，什麼叫陰魂不散，這就是了。
九靈元聖聽到前主人的聲音，身體不可控製的顫抖著。
湖上撒魚苗的小妖們見狀，趕緊劃著竹排跑了。
施錚仰頭怒道：“你怎麼又來了？死了這條心吧，我叔叔不會跟你回去的。”
孔澤之前就圍觀過施錚跟太乙天尊的爭吵，知道他們在搶奪一條獅子，之前不曉得是誰，今天才清楚就是麵前這隻年長的獅子，原來他施錚的叔叔。
“施錚，無理取鬨的是你，問問你叔叔，當初可是他自願與我為奴的，我並沒有強迫他，反倒他如今私逃不遵守約定。”
上次時間緊迫，沒來及梳理千裡後果。
今日太乙天尊有備而來，帶了法寶，時間也充裕。
九靈元聖苦著臉道：“是……是我不好……侄子，叔叔沒說實話，對不起你你……我當初為了追求長生，求到天尊門下，天尊允許我聽經修道，條件是給他充當坐騎，我不想和哥哥嫂嫂一樣早死，便答應了。”
雲層中，太乙天尊朗聲大笑，“施錚，你聽到了？他是自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