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錚裝作突然被驚醒的樣子,揉著睡眼朦朧的眼睛，“又怎麼了？”
“好像是程咬金出事了。”
“真是的。”
施錚不能理解。程咬金從大唐到這裡，一路風霜雨雪,艱難險阻都克服了,怎麼才進城沒一天就遇到了危險。
他出事了,彆以為是他們望霞城在後麵動的手腳。
本來挺好的氛圍,又被程咬金給毀了，真是一點沒浪費他這個好名字。
施錚搓了搓自己發熱的臉頰,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道：“怎麼這麼燙，是因為酒氣還沒散的關係嗎？”
袁持譽主動上手摸了下施錚的額頭，“很熱嗎？”
“這樣試溫度，不準的。”施錚拿開了對方的手。
這讓袁持譽心裡一沉，明明剛才睡覺的時候還往他懷裡拱呢,醒來就又要撇開關係麼。
但下一刻,施錚傾身向他,低下了頭，與他額頭抵著額頭。
彼此呼吸的熱度，感受得分外清晰。
袁持譽愣怔,眸子挑起，凝視施錚的眼睛。
周圍變得格外寧靜，好像隻有對方的呼吸聲。
“陛下——您在嗎？”
突然間,隔壁傳來豺狗精急切的敲門聲,打破了這暗湧的靜謐。
施錚挺直身子,輕笑道：“咱倆溫度差不多。”便移到床邊，蹬上靴子，下地去開門了。
袁持譽則從愣怔中回過神來，看著施錚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他最近對自己越發熱絡了。
—
施錚和袁持譽匆匆出了宮門，來到了程咬金所在的驛館。
大唐來的人員們站在院內，表情凝重。
天剛擦黑，炊煙和朦朧的月光籠罩著院子。
施錚幾步上了樓，在走廊內的隨從認識施錚，都道：“國王來了。”
施錚在房間門口看到了程懷亮，見他緊鎖眉頭，“出什麼事了？”
“我爹和我出了王宮，騎著馬，聊著天，突然就被天上掉下來的人砸傷了！”程懷亮控訴道：“我爹當時就昏迷了。”
施錚安慰道：“這個你不用擔心，隻要沒死，都能救。”隻要魂魄沒被閻王殿鎖走，就能救。
“那個人也是這麼說的，此刻正在屋裡救我父親。”程懷亮道：“他穿著道袍，應該是個道士，估計有些神通，您知道這麼個人麼。”
施錚眯起了眼睛，和袁持譽對視一眼，答案已經出現在了兩人心中。
穿著道袍，突然從天上掉下來，八成是……
施錚推開房門，果見邱弘濟正站在程咬金床頭，似是在做法療傷。
真相就是邱弘濟逃跑，被結界給攔了下來，從空中落下砸在了程咬金身上。
施錚見程咬金平躺在床上，還處於昏迷狀態，不禁對邱弘濟皺眉道：“你倒是救人呀。”
邱弘濟見到施錚和袁持譽，本能的後退了一步，“咳，他剛服下貧道的丹藥，一會就該醒了。”
施錚沉著臉道：“你這屬於過失傷人。對了，你為什麼會從天上掉下來、是想逃嗎？這真的沒必要，你們按照我給的圖紙鍛造好七星絕鐵，我自然會放你走的。我像是說話不算數的那種人麼。”
像，非常像。邱弘濟打著哈哈道：“我不過是飛上天，想縱覽一下夕陽下的城池美景，結果一不小心碰到了結界，打得我稍微有點痛，才不小心跌落下來的。而且，我這幾日，披星戴月，通宵達旦的鍛造鐵器，一點沒耽誤，下個月就能完工了。”
說著，目光真誠的看向施錚。
施錚信他的鬼話才怪。
這時，程咬金口中輕聲嗚咽了兩聲，睜開了眼睛，“懷亮……”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程懷亮見了，馬上來到父親床邊，“您覺得怎麼樣？”
程咬金看到施錚，不好意思的道：“何勞您到此，不過一點意外，沒事的。”又對兒子道“我上身有點疼，下肢麻木，扶我下地走走。”
程咬金拄著兒子的胳膊，想抬腿下地，結果下一刻，上本身就往前栽去，差點撲到床下。
“我的腿，我的腿怎麼不動？”程咬金大驚失色，使勁捶了捶雙腿，發現毫無知覺，像兩截木頭。
施錚明白，這是被砸癱瘓了，他冷眼瞪邱弘濟，“你不是說你來治嗎？！”
你小子不是想報複我，傷害大唐特使，破壞兩國關係吧。
程懷亮連大刀都拿起來了，架到邱弘濟脖子上，吼道：“你不是說你有修為嗎？！趕緊拿出你的修為治好我爹！”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邱弘濟笑道：“隻需要按照我的方法進行吐息打坐，很快就能痊愈。”說著，慢慢推開程懷亮的大刀。
來到呈驚愕狀態，不能接受自己癱瘓的程咬金跟前，道：“我教你幾句口訣，你念一念就好了。”說罷，低聲附耳說了幾句話。
程咬金半信半疑，但事已至此，情緒上的崩潰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隻能嘗試對方給的口訣。
在口中念了三遍後，就聽脊背哢嚓一聲脆響，雙下肢又有了知覺。
程咬金大喜，“這個管用！看來你的確有點道行。”
邱弘濟微笑道：“你我不打不相識，不如交個朋友！我教你修煉之法，保管你活過一百歲。”
如果在程咬金昏迷的時候，就治好他，肯定達不到叫他驚恐，害怕，又欣喜的情緒波動，也不會對他的法術印象深刻。
誰不想長命百歲？程咬金高興的道“道長願意教我老程長壽之法，真是求之不得。”
邱弘濟袖手而立，“那麼，從明日起，我就來教你吐納之法。”
他當然不會無緣無故教程咬金長壽之法，對於一個凡人，就算把對方砸傷了，頂多將對方的傷勢治好了便算了，絕對不會額外的施舍。
在人族聚集的大唐，哪怕凡人磕破了頭，神仙們懶得多看一眼，徒子徒孫都教不過來，怎麼會搭理凡人的訴求。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他發現施錚很看重這波大唐來的使者。
其中的率隊特使程咬金，更是有重要任務在身，是一定要離開望霞城返回大唐的。
所以，他隻要跟程咬金搞好關係，等到時候，讓程咬金開口向施錚要人，他就能被施錚放了，離開這裡了。
否則的話，看施錚的樣子，就算鍛造完七星絕鐵，還不知道要怎麼榨取他的勞動呢。
他這屬於曲線救自己出魔窟。
隻要跟程咬金走得近，甚至跟他說，他可以隨著他們一起去大唐傳播長壽之法，叫程咬金帶他離開這裡。
程咬金聽說道長要傳授自己長壽秘法，喜道：“那敢情好，明天老程就在這裡等你了！”
他歲數大了，早就感覺到體力精力遠不如年輕的時候，誰不想永葆青春？如果青春逝去不能再回，那麼延長在世的壽命，就成了畢生追求。
邱弘濟笑嗬嗬的道：“一言為定，不見不散。”
施錚在一旁看著邱弘濟表演，他知道邱弘濟這廝在打什麼主意，想借著程咬金這個梯子跑路。
虧他想得出來，夠曲線的了。
但邱弘濟傳授程咬金的秘法，施錚總不能禁止。
不過，他可以往後推，還能延長程咬金在望霞城的逗留時間。
他對程咬金道：“容我說句話，實不相瞞，這邱道長是我們一個重要鍛造項目的總牽頭人，最近正忙著建造一個涉及國本的大工程。等下個月，他忙完了，我保證叫他每天過來見你。”
程咬金身在他鄉，自知輕重，當然不敢攔著人家涉及國本的大事，馬上道：“原來是這樣，當然是以國事優先，我這個不急的。”
邱弘濟心道，看來打鐵的事是無論如何也逃不掉的。
沒關係，隻要保證他打造完七星絕鐵，就變成程咬金的“老師”，不再被使喚就行。
邱弘濟強撐微笑，“那我就下個月再來看你。”說罷，持著拂麈，瀟灑離去。
施錚安撫了程咬金幾句，叫他好好休息，也跟著袁持譽離開了。
等他們都走了，程懷亮怔怔的道：“我分明感覺那道人十分厲害，若是在咱們南贍部州，絕對是要被尊敬的稱為一聲天師的，怎麼到了這裡，卻要被使喚做些打鐵的活計呢。這個扶妖國的國王實力，略作猜想，便叫人覺得遍體生寒啊。”
“……”程咬金突然臉色一變，“我的腿怎麼又麻了？還又麻又痛！”
程懷亮緊張的道：“難道剛才給的是假口訣？！”
“啊……沒事了……”程咬金尷尬的道：“隻是一直保持一個姿勢跪坐著，正常的腿麻而已……”
“爹！”您說話怎麼大喘氣呢！
程咬金一瞪眼，“趕緊去睡覺，明天咱們還要去武家呢，綾羅綢緞、各種調料，金銀玉帛都要送一些。順便，再看看他家的石鎖，看你能不能舉得動。”
程懷亮小聲嘀咕，“總覺得石鎖才是您的真正目的。”
“什麼？”
“沒什麼，兒子退下了，您休息。”程懷亮關門走了。
—
翌日，施錚派人去了驛館，將程咬金從大唐帶來的各種典籍和種子都搬進了皇宮。
看著琳琅滿目，涉及方方麵麵的典籍，施錚心目中的要鍛造的第二個法寶也有了構思。
邱弘濟這邊，反正橫豎躲不過打鐵的命運，目前也逃不掉。
回去之後，把全部精力都用在鍛造上，帶著徒弟們揮灑汗水，忘我勞作，終於在月末前，結束了所有工程。
施錚聽到消息，第一時間就趕到了鍛造坊，見到了如同大病初愈般的邱弘濟。
而邱弘濟在按照圖紙將所有的部件都造完後，也明白了他在打造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是一座煉器爐。
沒錯，施錚用七星絕鐵打造的居然是煉器爐。
他雖然是天師，但也隻能煉一煉延年益壽的丹藥，煉造一些飛劍之類的鋒利武器，像打造法寶，這需要十分深奧的法陣，是三清才能熟練掌握的秘法。
他不信施錚可以做到。
施錚驗收了邱弘濟的煉器爐，對質地和堅固程度十分滿意，“還得是你們專業人士，造得就是好。”
邱弘濟試探著問，“您要鍛造兵器嗎？”
施錚拿眼睛瞟他，“難道你想幫忙？”
“沒有，就是隨便問問。”邱弘濟移開目光，“您抱負遠大，我一個小小的道士，甚是愚鈍，能幫上什麼忙呢？”
施錚搖頭歎氣，“老邱啊，你這話說得就不老實了，你可是四大天師之一，深諳道家功法，就拿你教程咬金的那幾招來說，放到妖族和人族中，不知多少人要眼熱呢。不管妖怪還是人族，就是從山上一路磕頭到山頂，也未必能得到你們的一句指點。”
邱弘濟有種預感，和施錚說得越多越危險，趕緊把程咬金抬出來，“我去看看唐國客人的身體怎麼樣了，幫他調理一番。煉器爐給您放這裡了，我保證沒有任何質量問題，您儘管使用，我去忙了。要是真有事，我這七個徒弟都能幫著修修補補。”
不管有事沒事，都彆來找我了。
七個徒弟看著師父離去的背影，心道，師父您不厚道啊，就這麼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