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夏也沒拒絕,他們上午出發,趕到建寧差不多到中午了,現在遠秋住了院,也該吃午飯了。
遠夏交了錢,找了半天,才找到被安排在二樓走廊病床上的遠秋。
醫院少,病人多,醫院裡人滿為患,能有一張床已經很不錯了。
手術安排在下午兩點,因為大夫護士都去吃飯了,一時間湊不齊人。
遠夏乾著急也沒辦法,不過好在妹妹已經輸上液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安民終於找到了他們:“我買了一份熱湯麵,小秋趁熱吃吧。小夏我們倆吃點餅子。”
他說著將懷裡揣著的一個白底紅花的搪瓷缸拿出來,又拿出一個報紙包。搪瓷缸顯然是剛買的。
輸液之後,藥物作用令遠秋好受了些,聽見可以吃飯,便舔了舔唇。
遠夏突然想起來一個事,說:“我去問問大夫,手術前能不能吃東西。”他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他上輩子陪某人動過一次手術,術前是不讓吃飯的。
果然,大夫叮囑手術前不能進食。那份麵條被馬安民強烈要求遠夏吃了,遠夏笑著跟眼巴巴的妹妹說:“等你身體好了,想吃什麼哥都給你買。”
遠秋笑了笑,說:“哥,咱們沒錢了吧。”
遠夏說:“錢你不用擔心,總會有的。活人還能餓死不成?”
馬安民看著遠夏,自打老遠去世後,這孩子就越發沉穩了,有點超出他年齡的沉穩和冷靜。
馬安民是個沉默寡言的西北漢子,在陝北參加八路軍,打過日本鬼子,也參加過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戰爭,雖然跟遠達生不是同一個部隊,由於相似的經曆,兩人非常投緣,是特彆要好的朋友。
遠達生在他眼前消失,他一直內心難安,下意識地認為,遠達生的幾個孩子應該他來照顧。
但他沒跟遠夏兄妹說,一方麵是他習慣隻做不說,另一方麵,這是大事,他得和妻子商量著來。
一點半的時候,醫護過來給遠秋做術前準備,將她推進了手術室裡。
馬安民也沒有離開,陪著遠夏一起等手術結果。
闌尾炎手術是個小手術,順利的話,一個多小時就能結束。
遠夏內心十分不安,他害怕事情超出他的預料,萬一要是穿孔了,哪怕是不那麼嚴重,以現在的醫療水平來看,也還是十分危險的。
結果過了一個半小時,手術室的燈都沒滅,遠夏急得坐立難安,這麼小的手術,時間拖得越長,就意味著越危險。
馬安民在一旁安慰都沒用。
終於,手術室的燈滅了。
遠夏慌忙站起來,片刻後,護士推著遠秋出來,他快步上前:“妹妹,小秋!大夫,手術情況怎麼樣?”
主刀大夫摘下口罩,朝他點頭:“手術很成功。幸虧送來得及時,病人的闌尾已經化膿,差一點就要穿孔了。要是穿孔引起腹腔黏膜感染,我恐怕也回天乏術。”
遠夏聽到這裡,眼淚直往上衝,他忍住了沒哭出來,退後一步,朝大夫深深鞠了一躬:“謝謝大夫,謝謝你救了我妹妹!”
主刀大夫五十多歲,是個慈眉善目的人,他說:“不用謝!好好照顧她,過幾天傷口愈合,就能出院了。”
遠夏用力點頭,眼淚還是止不住滾落了下來。他內心百感交集,他成功阻止了第一樁悲劇的發生。
馬安民將手搭在遠夏肩上:“太好了。也真是多虧你堅持送小秋來醫院,不然就危險了。”
遠夏回頭對馬安民說:“也得謝謝馬叔叔送我們過來。我妹妹已經做完手術,接下來就是調養,我在這裡照顧她,馬叔叔你明天還得上班,先回去吧。”
馬安民點頭:“好。我也要回去將這個消息帶給家裡,免得你李阿姨和你弟弟妹妹牽掛。”
“嗯,就拜托馬叔了。”遠夏真心感激馬安民,比起自己母親,毫無血緣關係的馬家夫婦都比自己母親要稱職。
馬安民臨走前,去買了些水果和點心過來,囑咐遠夏:“你妹妹出院的時候,你打電話到廠裡,我要是有空,就過來接你們回去。”
這遠夏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了,來看病是救急,出院再用廠裡的車,就有點分不清輕重了,會惹人詬病,他不想馬安民為他們兄妹惹人非議。
遠秋的麻藥還沒過,正在昏睡中。遠夏坐在床邊,就著暈黃的燈光看著妹妹的臉,想了很多很多。
最後,他伸手摸摸妹妹的臉頰,長吐一口氣,既然上天給了他重來的機會,他便不會浪費,一定要讓這一生過得再無遺憾。
行一,我能救小秋,也一定能救你。
胡美蓮是遠秋住院第三天才到醫院來探視的。
結婚那天中午吃飯的時候,她的幾個孩子都沒到場,郭誌強也沒讓她回來喊他們。
不過當天下午郭誌強陪她回去接孩子了。雖然重陽的態度有點動搖,他很想跟媽媽在一起,但遠冬的態度很堅決,連恐嚇帶安撫,將重陽給留了下來。
郭誌強雖是陪胡美蓮去接孩子的,但他自始至終都沒開口讓小姐弟倆去他家。接小姐弟一直都是胡美蓮的意思。
胡美蓮從李玉英和馬安民嘴裡得知遠夏帶著遠秋在建寧人民醫院動手術,她也沒有第二天就趕去探望女兒,而是到了第三天才過來。
本來遠夏和遠秋男女有彆,照顧妹妹諸多不便,胡美蓮如果有心,應該會立即趕來照料大女兒,但她沒來。
她到了之後,也是在遠夏的要求下,給遠秋擦了一下身。午飯過後,坐了片刻,她便起身說要回家,家裡事情多。
虛弱的遠秋拉著她的手:“媽,你能不能不走?”
胡美蓮將她的手拿開:“小秋,媽媽很想留下來照顧你,但媽媽現在跟以前不同,很多事由不得我做主了。你聽話,好好養病,等你出院了,我再回來看你。”
遠夏則一句話都沒說,隻是冷冷地看著她。
胡美蓮都不敢跟遠夏對視,快步離開,遠夏也懶得送她。
遠秋咬著下唇,看著胡美蓮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處,眼淚湧到了眼眶邊。
遠夏伸出手,將她的眼睛蓋住:“小秋,你躺下睡會兒吧,就當她沒來過。”
遠秋“嗯”了一聲。
她躺下的時候,遠夏的手心一片潮濕。
作者有話要說:不是每個人都配當父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