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爺爺(1 / 2)

破舊的教室裡,沒有邊框的黑板上方寫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右側寫著“離高考僅剩178天”,底下黑壓壓一片都是埋頭苦讀的學生。

遠夏看著這一切,內心無比感慨,他竟還有重回課堂的一天!

學習條件是艱苦的,門窗都是縫隙,甚至連玻璃都破碎了不少,大家用舊報紙和作業本釘在那兒擋風,有的已經被吹開了,風灌進來,稀釋著教室裡的熱氣。

但大家絲毫不為這些影響,學得十分認真。

他們上高中那年正好恢複高考,得知這一消息,全校師生都跟打了雞血一樣。因為上大學的出路遠比招工征兵更令人看得見摸得著,而且出路更佳,大家都希望通過上大學來改變自己的命運。

臨近期末,新課都上完了,現在是複習時間。

遠夏一個星期沒來上課,桌上堆了一堆散發著濃濃油墨味兒的試卷。那都是老師們自己手刻蠟紙印出來的,一張試卷寫下來,手側全都是黑的,稍不留神,連袖子都是黑的。

遠夏將試卷分門彆類整理好。說實話,那些題目絕大部分都是陌生的,儘管他從前是個尖子生,但此刻讓他來做這些題,估計及格都艱難。

他在想,過幾天就期末考試了,他現在去參考,會完全露餡兒吧。

不過學校的安排讓他暫時鬆了口氣,畢業班寒假補課,放假時間延長到了臘月二十六,期末考試也推遲到放假之前。這也就意味著他還能學上半個月,可能到時候情況會稍微好點吧。

遠夏開啟埋頭苦讀模式,不管是不是為了期末考試,他也得抓緊時間,畢竟離高考僅有半年時間了。

每天早出晚歸是常態,連買菜都隻能讓李玉英幫忙。

他每天隻能早晚回家一趟,早上和弟弟妹妹們一起吃早飯,晚上他們都睡下了,但還是得回去看看,不然不能放心。

遠秋在家養病不上學,她包攬了做飯的活兒,照看弟弟妹妹。

遠夏再三叮囑她一切都得用溫水,不能沾涼水。

這也是遠夏期望爺爺過來的緣故,爺爺要是來了,買菜就不用麻煩李玉英,遠秋以後上學了,重陽中午還能回家吃飯。

所以他又趕緊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回老家,表明兄妹幾個需要爺爺的照顧。

他這封信還沒寄到,遠德厚就到了。

遠夏和遠秋兩個都是在老家出生的,那個時候遠達生的工人等級還不夠高,在哈爾濱分不到單間宿舍,就沒把妻兒接去。

後來遠達生調到肅陽,他們一家才團聚。

遠德厚始終在老家種地,很少來肅陽。

遠夏的記憶中就隻來過一次,就是重陽出生的時候。老人家暈車,不喜歡出遠門,後來就再也沒來過。

期間遠夏回過幾次老家,上一次回去便是父親去世,全家送父親的骨灰回家安葬。

當時遠德厚就問過,他們母子是否要回老家。老人其實是擔心兒媳會帶著孫子孫女改嫁,孫子孫女成了彆人家的人,回了老家,至少不會完全失控。

他的擔心並不多餘,胡美蓮改嫁了,令他稍感安慰的是,大孫子堅持帶著弟弟妹妹,一個也沒跟胡美蓮走。

老人家接到信,立馬安排家中的一切,趕到肅陽來了。

幾個小的從小就沒怎麼跟爺爺相處,感情說不上多親厚,但此刻見到爺爺,都無比興奮。家裡有了大人,他們就有了主心骨和安全感,大哥雖然能乾,但也不過是個大孩子。

遠夏也非常感激爺爺這麼快就趕了過來,這個年紀這個年代的老人,背井離鄉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遠德厚今年七十了,他頭發花白,滿麵塵霜,腰杆倒是筆挺。他是個手藝人,有活做的時候就不下地,因而不像同齡的農村老人那樣老態龍鐘。

遠德厚到後不多久,便跟遠夏商量,想帶他們兄妹五個回老家:“在這裡喝口水都得花錢。你們跟我回老家算了,爺爺有門手藝,每年往隊上交一點錢抵工分外,還能剩下一些。家裡還有些自留地,可以種菜,應該能養活你們兄妹幾個。”

遠夏拒絕了:“爺爺,我們不回老家,就在肅陽。我還有半年就要參加高考,如果考上大學,每個月都有生活補貼,我還能勤工儉學,每個月都可以寄錢回來。如果沒考上,那就進廠上班,我能養活你們。”

遠德厚有些著急:“可是我在這裡就沒法掙錢了呀。”

遠夏說:“能的,爺爺。肅陽也有人打家具啊,或者看能不能找點小生意做,不可能掙不到錢。我爸去世後,國家一次性發了一筆撫恤金,大部分被我媽花了,她給了我三百多,小秋住院花了一些,我這裡還剩了兩百來塊,能支撐幾個月,這幾個月咱們肯定能找到掙錢的法子。”

遠德厚看著大孫子,沒有說話,而是在心理盤算著事情的可行性。

孫子孫女都是城裡戶口,回老家也沒法像村裡人一樣掙工分分口糧,六個人全靠他一人掙工分,說實話壓力是巨大的,哪怕他有一門手藝。

他每天給人做工掙兩元一天,給隊裡交一塊五,剩下五角錢養不活五個孩子,而且也不是每天都有活。

他想帶孩子們回去,是仗著自己這些年攢下了一點微薄的積蓄,且農村的生活成本遠比城裡低,無論如何也不至於讓幾個孩子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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