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探病(1 / 2)

其實不光是私企發展進入寒冬,國營企業也是如此。

由於上一年物價飛漲,引起城鎮居民哄搶囤積物資,許多國營企業也跟風盲目擴大了生產。

等到國家八月份宣布物價闖關失敗,開始進行價格控製和憑票限購,人們終於不再哄搶物資。於是那些工廠超額生產出來的商品就出現了滯銷,積壓的情況。

商品滯銷,生產廠家收不回資金,就沒法支付原料費,這種三角債成了社會普遍的社會現象。

許多企業因為三角債問題陷入困境,甚至都沒法正常運營,麵臨倒閉的局麵。

遠夏能從春季廣交會上直接感受出來,他參加了幾年廣交會,每次的感受就是比上一次又熱鬨了,成交量也是逐漸增加的,唯獨這一次,采購商明顯要比上一年少。

行遠今年的成交量也比上一年少了很多,就連飛蝶的廠長都跑來跟遠夏說自己虧大了,不該花那麼大的價錢買技術的。

遠夏隻好勸他,要看長期,不能隻看眼下的,隻要國家政策不變,電動縫紉機的需求量隻會越來越大。

其實飛蝶也就那麼說說,他們會主動買技術,是因為接到了一個大單,一家企業跟他們采購了三千台縫紉機,他們不想分錢給遠夏,就乾脆提出了直接購買。

廣交會結束之後,遠夏坐火車返回越城。這一年的廣州火車站比往年熱鬨不少,每天都有大量的外省農民工來到廣州,他們想來這裡碰碰運氣,找一份能養家糊口的工作。

然而經濟寒冬,並沒有那麼多的工廠和工地容納這些農民工,於是這些人就滯留在了廣東的各個城市,到處遊蕩。

遠夏看著一張張焦慮又無奈的臉龐,心裡很難受,但他能力微薄,幫不上任何忙。

等進站的時候,遠夏看見一個獨臂年輕小夥子拿著一個紅色的小本本跟人說著什麼,但行色匆匆的人們沒有人願意停留下來聽他說話。

他舔了舔乾燥的唇,茫然地望了望四周,與遠夏四目相對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又垂下了眼簾。

遠夏注意到他雖然缺了一隻右臂,但腰杆卻站得筆直,那身板一看就是當過兵的。

遠夏主動朝他走了過去:“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對方抬起眼,神色有些靦腆,他將自己手裡的小本本展示給遠夏看,有些窘迫地說:“你好,我叫洪衛國,是一名退役軍人,這是我的退役軍人證和工作證。我是湖北荊州人,是一家紡織廠的工作人員,我們廠跟廣州一家服裝廠有合作。去年我們給他們發了一批布料,沒有收到貨款,廠裡派我出來收賬。但那家服裝廠的老板跑了,工人也在找他要工資,我找不到人,帶來的錢也花光了,家也回不去,不想給政府添麻煩,所以想跟好心人借點回家的路費。你放心,我絕對不是騙子!等我回去後,就會還錢。”

遠夏仔細看了他的兩個證書,其中服役時間是1978-1984,遠夏輕聲問:“您的傷是戰傷,對嗎?”

洪衛國聽見他的話,用力眨了眨眼睛,輕輕“嗯”了一聲:“對越自衛反擊戰。”

遠夏將小本本合起來,雙手遞還給對方:“請您收好。”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鈔票來,“這是一百元,您拿去買票,回家。”

洪衛國看著那一百塊錢,沒接:“謝謝同誌,用不了這多麼,隻需要三十五塊,我就能到家了。您的地址麻煩幫我留一下,到家我就設法給您彙錢。”

遠夏說:“不用還。就當是我為人民子弟兵做的一點小事吧。”他將紙幣塞進對方衣服右邊的口袋裡。

他準備轉身離開,卻被洪衛國一把抓住了,儘管是左手,遠夏依舊感受到了那隻手的力量:“同誌,這不行。我們解放軍是有嚴明紀律的,不能拿群眾一針一線。你今天不給我留地址,我就不能收你這個錢。”

遠夏看著對方嚴肅的臉,說:“好,您放開我,我給您寫地址。”他決定留下地址,因為這關係到一個人的尊嚴和一個群體的形象。

遠夏將自己的地址工整寫下來,說:“您以後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來找我。我在越城開了一家機械廠,經濟條件還算過得去。”

洪衛國收下地址,立正站好,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楊,朝遠夏說:“感謝你對人民子弟兵的信任!”

遠夏朝他豎起大拇指:“加油!”

這隻是遠夏在火車站遇到的一個小插曲,但也足以見得這個欠債問題有多嚴重。

洪衛國的廠子也許未必需要他來討債,不過是因為他是個殘疾人,可能會引起債主的惻隱之心,才讓他過來的,結果還是無功而返。

去年的物價闖關失敗,引發了一連串經濟問題,企業發展進入寒冬,就連許多在華外企都停工停業,甚至還有撤資的。

隨即而來的便是各種社會問題,引發了人們對改開政策的質疑和討論,加上資產階級自由思潮的滲透,更有一部分不法分子乾脆利用這個背景,搞起了顏色革命。

從春天起,遠夏就和遠冬遠春頻繁通信,也跟鬱行一和遠秋討論這些問題。

鬱行一在學校工作,他需要引導學生。遠秋在報社工作,她需要引導人民群眾,所以一個都不能亂。

鬱行一是堅定地站在遠夏同一陣線上的,他經曆的事情遠比年輕學生多,知道曆史的發展永遠是螺旋式上升的,所以當下情況再混亂,也不會混亂過那十年。